长老们以为他们说出这番话后，会从这些陌生人脸上看到恐慌害怕的表情，却不想，这一个个人都用复杂同情的目光看着他们。
    一人好心提醒道：“虽然这个地方六月积雪，十分诡异，但你们说的那什么阵法我们根本没有遇到过。”
    “进来的时候当然不会遇到，可是出去的时候就有了！一旦进入阵法，就会困死在里面！”
    一长老没好气地道。
    都说了有进没出，这群白痴！然而，考古小队看向他们的目光却更同情了，也更幸灾乐祸。
    “……我们中有人掉了东西，中途返回去又追了上来，并没有遇到你们说的阵法。”
    好心人提醒道。
    “什么？”
    苗地的一个长老暴起，急得苗地话都出来了，“你说什么？
    阵法没了？
    可以出去了？”
    那老女人本就瘦得眼睛凹陷，突然这么一瞪大眼睛，让人真有种眼珠子随时都能瞪出来的感觉，十分可怖。
    说话之人吓得急忙后退一步。
    “当然是真的。”
    有人接了话，声音很平静，但却也给人一种温柔的错觉。
    脸色苍白的殷少离闻声看过去。
    是钱筠泽。
    他姿态悠闲地坐在一旁空地上，动作优雅地盖上水杯的盖子，刚沾了水的嘴唇微微一勾，唇形弧度十分迷人，眼角也微微扬起一个细小的弧度。
    “他说的是真的，因为——”男人温和的视线落在这群瘦骨嶙峋的长老身上，语气带着几分漫不经心，“那个掉了东西的人就是我。”
    长老们瞬间瞪大了眼。
    钱筠泽是一个很温柔的男人，这是大家共同的认知。
    可是，这个时候，男人的温柔却显得有些……古怪。
    看到这些饱受饥寒的人瘦若干柴，看到那些掩盖在积雪下的尸体，以及听到那场惨绝人寰的大战时，他的脸上都是一副温温和和的表情，丝毫不为之动容。
    或许，有些什么。
    只是那双眼看向人时，别人最先看到的总会是温柔和善，就很容易忽略其他东西。
    他似乎没有察觉到自己情感上的突兀，悠然继续道：“在大家穿过你们说的阵法区之后，我发现自己的水杯没拿，所以返回去取。
    来回的路上，我并没有遇到你们说的阵法。
    这个地方，你们随时可以离开。”
    说着，他轻轻叹了一声，眼里添了几分悲天悯人的哀愁，“若是你们早一天出去看看，或许就能早一天出去，不必因为寒冷和饥饿，将人性的丑陋展现得这么赤裸裸，还如此地……不以为耻。”
    温和的话语，却满是嘲讽。
    然而，濒临绝境又看到希望的人关注的重点并不是这个。
    “真、真的？
    真的能出去了？”
    钱筠泽看向那问话的长老，淡笑道：“你们可以去看看。
    如今积雪已化，气候也恢复正常，没什么可害怕的了。”
    苟活的长老们懵逼过后喜极而泣。
    可以出去了，居然可以出去了？
    这样的折磨终于到头了！考古小队众人见到这群人又哭又笑的样子，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同情还是该继续怒骂了。
    就因为那厚厚的积雪，他们错过了早些出去的机会，两个多月都龟缩在这里，忍受寒冷和饥饿，到后来互相撕咬，做人的那张脸都不要了。
    “不，不对！”
    殷长老不信地摇头，“这阵法是姬家余孽在控制，他们恨不得我们死无葬身之地，怎么可能放我们出去？
    一定因为你们是外人，所以他们才没有伤害你们！”
    钱筠泽突然笑了一下，“这话说得……长老刚才各种诋毁姬家，说姬家是邪门歪道，人人得而诛之，纵然你们存了私心，也问心无愧，我差点就信了。
    原来，这样的邪门歪道不会伤害无辜之人，这样一看，姬家人还挺善良的。”
    小队里钱筠泽的好友温浩立马道：“你居然差点信了这老头的鬼话？
    刚才他们撕逼揭对方短的时候，明显是在为自己开脱！我觉得这什么姬家根本不是大恶人，而是他们为了一己之私在铲除异己！放在现在，杀了那么多人，妥妥地要判死刑！我去，越想越不能忍，那可是灭人满门，这种搁小说里才有的事情，太残忍了！”
    不过，现在这些人死无全尸，证据早就没了。
    这事儿又涉及到风水圈，就跟江湖事江湖了一个道理，圈外人也不好插手。
    钱筠泽淡淡颔首，“是，差点就信了，没想到长老马上就亲口承认，姬家不是滥杀无辜之人。”
    殷长老表情难看。
    其他人却顾不上这些了，他们迫不及待想离开这个人间地狱！“走，我们去看看！他们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活下来的风水世家长老及弟子纷纷奔向八卦山外的阵法区。
    他们刚才吃了考古队的食物，已经恢复了体力，完全可以走出姬家村。
    殷长老顿了顿，也忍不住了，也跟了上去。
    殷少离看着老人踉跄却迫不及待的背影，不禁握紧了拳头。
    “考古小队剩下的行程我不能参与了，抱歉。”
    殷少离对钱筠泽道，对上他的目光带了一丝犀利的探究。
    钱筠泽不以为意，“发生这种事，不用你说，大家也不好留你了，你离开吧。”
    殷少离定定看他一眼，转身离开。
    钱筠泽目光温柔又淡漠地看着那些走远的佝偻的狼狈身影，片刻后，忽而收回目光，望了望头顶的太阳。
    刺目的光线只是让他微微眯了眯眼，并未移开。
    这样炙热的阳光都不能让他心里的冷意少一些。
    他中的毒果然太深了。
    那毒，叫做仇恨，已经跟血肉融为一体，就算有一天，大仇得报，也无法根治了。
    苟活下来的风水师们在发现所有阵法和迷障真的消失了之后，他们大哭大笑，宛若疯癫。
    如果早一点穿过积雪过来看看，是不是就不会发生那些事了？
    不会饿死那么多人，也不会冷死那么多人了？
    悔啊，他们悔恨不已。
    刚开始积雪不深的时候，每天都会有人去阵法区观察，可是，当他们坚持数日之后，大雪越来越厚，寸步难行，就再也没有人愿意越过大雪去看阵法了，除了那些放弃希望，生了死志的人。
    风光了半辈子，却被敌人玩弄于掌骨之间，还让他们自己毁了自己名声，他们如何不悔恨！四大家主十之八九是死了，这次一起来寻人的长老和弟子，也死了大半，没死的也都成了废人。
    ……迟到的报应终于还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