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嘉懿张口结舌地看着依然，就算她心里知道她有逞强的成分，对着依然她也说不出口。
    杜一一急道：“妈，当时谁会想那么多。”
    依然教授看着程嘉懿，轻声而坚决地道：“嘉懿想过了。你们在看了末日小说之后讨论的时候就想过。在学校遭遇了那些之后回家也想过。
    所有的一切，你们都在脑海里想过。我虽然没有看过那些小说，也听过医院里的小护士们谈过。嘉懿，你心里一直渴望成为英雄，不同凡响的英雄。”
    程嘉懿只觉得血一下子涌入到头上，脸热辣辣的。
    “不，嘉懿不是的。当时我杀完人之后很恐慌，很……”杜一一忽然停住。
    “是的。所以，我想要说的是，环境、经历、心底的期望会改变人。晶体也许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可怕。”依然教授轻声道。
    杜一一看看依然，又看看程嘉懿，他忽然觉得妈妈说得也对，可心里却又不愿意承认自己错了。
    他再一次回想与程嘉懿在一起的点点滴滴，他不认为他判断错了。有些东西只有身临其境才能感受到。
    程嘉懿绝对不会因为要做个英雄，就铤而走险。绝对不会。杜一一忽然很后悔很后悔，不该让他妈妈听到这些。
    杜一一真没有想到他妈妈会这么以为程嘉懿。
    程嘉懿怎么能是逞英雄呢？他想起程嘉懿一次次站在他的前边，替他挡住危险。不，程嘉懿绝对不是为了逞英雄，她就是知道她能挡得住。
    他带着歉疚看着程嘉懿，眼睛里不觉露出恳求。他自己都不知道要恳求什么。
    是恳求程嘉懿原谅他妈妈的那些话吗？是恳求程嘉懿不要难过吗？
    程嘉懿脸上的涨红也渐渐消失了，她垂眸看着地面，看着她和杜一一的脚尖，想着她自己。
    她很想当个英雄？为了当英雄可以枉顾自己生死？
    不。不是的。
    她确实想当个英雄，但不会因为要当英雄就枉顾自己的生死。
    程嘉懿抬头，坦然地看着依然教授：“阿姨，我也希望不是晶体的原因。”
    依然教授审视着程嘉懿，好像想要知道程嘉懿的话是否出自内心，但在程嘉懿的神情上，她没有看出来任何的不情愿。
    不论是杜一一的话，还是依然教授的分析，程嘉懿都放在了心上。
    谁说的都有些道理的，就连身在其中的她也不知道她的所为到底是晶体的影响，还是环境的影响。
    依然教授再安抚了程嘉懿几句，就找个借口离开。
    “嘉懿，我妈妈的话你别放心上。”房门才一关上，杜一一就急切地道。
    程嘉懿白了杜一一眼，若有所思地道：“奇怪了，这话要是我爸爸说，我一定会生气的，你妈妈说，我真没有放在心上。”
    停顿了下又道：“大概就是人们总是很难容忍亲人对自己的误解，也总是重视亲人的想法的。”
    虽然这话将依然放在了别人的位置上，让杜一一心里有点酸溜溜的，但他也不得不承认程嘉懿说得正确。
    程嘉懿是没有任何道理将他妈妈当做“非别人”看待的。
    “我就不该要我妈妈听，在开明的妈妈也要有代沟。”杜一一还是忿忿地道了句。
    “我现在也糊涂了，我这到底是晶体的影响还是环境影响的。”程嘉懿苦笑了声，“不过要是从你身上看，环境影响还是蛮大的。”
    杜一一摇头，“我是特例了，不能算。我还没有和你说完呢。刚才不光你那样，我看上去战斗的不少人表情也那样。”
    程嘉懿收起笑容，也严肃起来：“要真是晶体影响……”
    两人对视着，杜一一道：“我也希望不是晶体影响的。”
    程嘉懿点点头：“自然是。但你说得也有道理，没有道理同类相食人就会动物化，吸收晶体反而百利无一害。你说，要不要提醒李队长他们？”
    杜一一哼了声：“别人如何与我何干？再说了，不让大家吸收晶体了？嘉懿，我总觉得李立不大对劲。”
    从前一天开始，私下里杜一一就不再称呼李队长，而改为直呼名字了。若非意见极大，杜一一是不会如此的。
    程嘉懿若有所思道：“你觉得他不是真心为了和平嘉园着想？”
    杜一一点头道：“要是真为了咱们这些幸存者想，不是该想法进入省会？寻求军队保护？现在反而要我们远离省会，往县城那边去。
    那边县城连我们四线城市都不如的，说不定有多少人成变异人了。我们这一路走，是替谁杀变异人？说来，不就是养蛊么。”
    说着恨恨地道：“知道自己是蛊了，不但心甘情愿自己是蛊，还要诱使所有人也心甘情愿成蛊。”
    程嘉懿叹气道：“你刚才还说，别人怎样与你何干。现在又气愤了。咱们不是说好了么，蛊就蛊了，反正是蛊，也要做最厉害的那只蛊。”
    “不甘心而已。”杜一一无奈道。
    “你就是不甘心，我还不知道要怎么面对我爸呢。”程嘉懿犯愁地揉揉眉头，站起来，“我先回去了。”
    “嗯，”杜一一答应着，“对了啊，只要离开这，你一定和我招呼声，我除了这里也就是王鹏那屋了。要走，肯定和王鹏知会声。”
    在杜一一面前，程嘉懿表现得若无其事，转身离开，心情立刻就沉重起来。她不敢想象自己有一天会变成杀戮成性的人，为了杀而杀。
    站在单元门内，程嘉懿不大想要出去，她不想面对父亲，不想看到父亲痛心和心痛的眼神，不想和父亲解释她也是无可奈何。
    但她没有其他地方可去。
    程嘉懿忽然无比怀念混乱之后的那九天。那九天里，虽然每一天都在提心吊胆，每一天都在逃亡，可是和现在对比他们过得还是单纯的。
    程嘉懿终于推开单元门。
    外边还在循环播放着战斗的视频，振奋人心的音乐传来，程嘉懿侧耳倾听了会，心里微微苦笑。隐约中夹杂着叫喊的声音，程嘉懿记不得她当时有没有大喊了。
    她往隔壁单元门走了几步，站住了。
    不对。怎么有血腥味道？她抽抽鼻子，忽然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