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也好，孩子们也好，对存在感不高的学生都不会很注意。不过校园同龄人在一起，总是会有些摩擦的，尤其是这些同样变异的孩子们。
    孩子因为是孩子，调皮就是常态了。但又因为变异，得到了他们本该不具备的体力、精力，调皮的等级就提高起来。
    而调皮上升到一定程度，就不是调皮了。
    按说孩子都好动，但好动和好动是不一样的。通常孩子们只是在该动起来的环境里表现得活波起来，但在不该动的环境里，表现得都很良好。
    这其中有家长老师的教育成果，还有孩子们自身的控制力。但也有很少部分的孩子，控制不住自己的好动。
    原因很多，有生理上的，在医学上好像是脑部的什么组织发育得过于旺盛或者不够，在心理上就是这样的孩子大约不以为自己的做法有什么不合适，不恰当的。
    但不论是什么原因，过分好动都不会被人喜欢。
    王遂林就是个好动的孩子。
    他闲不住。
    睡着时闭上眼睛，安安稳稳地呼吸着，他好像个完美的娃娃。但一睁开眼睛，他的手总是想要揪住什么，身子也不住地扭来扭去，任何事情都会吸引他的注意力。
    曾经，他所住的小区里，只要他在外边，连那些宠物狗看到他都会忙不迭地躲到主人身边。同龄的小孩子们也好，比他大一点小一点的孩子们也好，对他都是避之不及。
    其实他也没有做什么，不过是喜欢揪着狗的毛、尾巴，喜欢拽着别人的衣服力气大点，喜欢听到狗的叫声，同龄人的大叫。
    他们都和他一起跑来跑去，多好。
    只有他一个人跑来跑去的，一个人大喊大叫的多没有意思。
    不过王遂林也是聪明的——他的家长就常这么夸他：宝宝好动是因为精力充沛，精力充沛是因为聪明。
    从他懂得什么是死亡，父母永远也不会出现在自己身边的时候，他就知道他失去了庇护，也失去了和以往一样肆无忌惮的资格。
    然而他内心里是怀念那种滋味的，那种可以肆无忌惮随心所欲什么也不怕的滋味。因为总有强大的无所不能的父母保护着他，他不论做什么，总能得到一句：他还只是个孩子。
    他竭力忍耐了，却仍然有忍不住的时候。他不懂得那句话，滴水成冰非一日之寒的道理。他从出生之后就处在随心所欲中，总是会在不经意中流露出来的。
    所以他十分不明白，为什么他在教室里的座位会是最后的墙角，在寝室里他的位置也是最把边的。也不明白为什么他的身边一个朋友都没有。
    也不明白，为什么他明明老老实实地坐着，就会收到老师的训斥——他也就是玩玩前座同学的头发、衣服什么的，或者踢踢他们的椅子。
    但王遂林确实是聪明的。短短的几天，他就学会了避开老师的眼睛，也避开大多数同学的视线，捉弄些人。
    谁让他们都不和他玩了。谁让他们都讨厌他了。
    很快，他就注意到新来的暖暖了。
    暖暖总是一个人呆在一边，从来不与其他人一起玩，也不会凑到老师身边去。开始也有人要和她说话一起玩，可她总是往后退，渐渐的就没有人来找她了。
    暖暖让王遂林想起了她的表姐。他的表姐对他就是这样的，只要他凑过去，表姐不是跑就是退，就是不和他玩。
    他恨死了表姐。
    暖暖谨记着程嘉懿的嘱咐，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周围的人，与任何人也不肯亲近。很快，大部分人就注意不到她了，她也有更多的时间观察别人了。
    老师们都以为他们掌握了所有孩子的动静，实际才不是那样的，总有人在老师看不见的角落里做些事情。当然，有时候事情不出格，老师也懒得管。
    比如，班里的一个男孩子就吃不饱。每餐，他都要偷偷藏起来一块肉不吃，然后趁老师不在的时候，就会被一伙男生女生们拿走。
    比如，那伙人中的一个女生，才是他们的头，她亲眼看到她拧着那个男孩子都哭了。可在老师面前，那个女生绝对是个好学生，上课积极发言，课后积极收拾卫生，还是班长。
    也比如，他们那伙人也不是什么人都欺负的，他们不欺负看起来不好惹的，比如，同样孤独没有朋友的，最后一座单独自己坐的那个男孩子，叫王什么林的。
    还比如，暖暖无意中听到几个同学凑到一起说悄悄话，说那个王什么林的男生太烦人了，死了就好了，说这话的是王什么林前座的女生。
    要是以前，暖暖一定先告诉爸爸妈妈，然后再告诉老师的，可她现在对老师已经不信任了。
    老师应该知道这些的啊，每餐那个男孩都吃不饱，都要藏起一块肉，老师怎么就都看不到呢？那一伙人好几个，一天三遍地将男孩堵住，老师不可能不知道的。
    暖暖避免一个人离开大家的视线，也避免和那一伙男生女生撞在一起，可总有她一个人的时候，比如去卫生间。
    生活、磨难让她学会了观察和保护自己，她从来不会等到迫不得已才去卫生间的，总是会跟随着人一起。
    但她再小心，也有疏忽的时候。
    暖暖是跟着几个女生一起去的卫生间，可在她进入到隔间内方便的时候，外边忽然安静下来，待她匆忙提上裤子打开隔间的门的时候，外边站着的正是那一伙人中的几个女生。
    暖暖的心砰砰跳着，低下头，贴着门，想要挪出去，可面前站立的脚拦住了她的去路。
    “暖暖，干嘛躲着我们。”一个女生的声音。
    暖暖低着头，却用眼角的余光看到了卫生间里的几人，班长靠在门口，笑吟吟的。
    课间时间是十分钟，现在怎么也过去快一半了，上课铃响起来，大家全得回到教室。少一个人，老师都会找的。
    暖暖还是低着头，没有吱声。
    “暖暖，以后下课课间就跟着咱们班长知道吗？”那个女生拽了下暖暖的胳膊，暖暖条件反射地往后一退，撞在卫生间隔间的门上，砰的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