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前不是那么冷血的人吗？程嘉懿心里想着，摇着头，她以前也冷血，只是掩饰得好。
    现在，不需要怎么掩饰了而已。
    现在，顾全了所谓的大局而已。
    “小程，你以前不是最反对用人做试验的吗？现在你看看，秦风的做法和李立那时候有什么不同？本质上有什么不同？”
    张豪急切地，带着怒火低声吼道，“你忘了以前吗？忘了我们怎么辛辛苦苦地逃出来了吗？忘了我们对李立周尧的恨？如今，秦风和李立越来越像了，你也要和你以前最痛恨的人一样了吗？”
    杜一一怒道：“豪哥，这话说得像话吗？程姐这一路做的怎么样有目共睹，有些事情不是她能阻拦就阻拦的。”
    张豪只看着程嘉懿：“小程，你就说一句，你还是我以前认识的小程不。”
    程嘉懿看着压抑着怒火的张豪，张张嘴，却不知道怎么答复他。
    她还是以前的她吗？还是吗？她脑海里忽然闪过独自在长白山与食人花搏斗的过程，她仿佛还记得全身的能量被抽干，她干瘪成一个干尸的样子。
    记得她的记忆都在消退，她死亡的过程。
    她可能早就不是她了，原本的她在逃亡中已经死掉了。
    “你逼她有什么用？她还不难吗？”杜一一的声音在耳边嗡嗡响着。
    杜一一也难，他就想亲自己一下，一天了，都没有亲成。程嘉懿觉得她有些好笑，这个时候，还能想到这些。
    “你想让她决定什么？反了吗？她是老板，她反她自己吗？还是把秦风他们全都抓起来？还是和李将军那边开战？还是怎么样？
    豪哥，你自己也做过老大的，你自己说说，你到底想要她怎么样？”
    “我做老大的时候，不收吃人的变异人！我的小弟不许吃人！”张豪的声音忽然提高，怒道，“我也不会逼着人去死！”
    声音戛然而止，只有粗粗的喘气声，好一会，才听到张豪悲愤的声音：“小杜，你忘记了我们以前经过的？你忘记了你们是怎么拒绝李薇薇的？就因为她吃了人对吧？
    你也忘记了李薇薇是怎么想要陷害你们的？吃人的人还能相信他们吗？逼着人吃人的人，还会是人吗？你摸摸他们的胸口，他们还会有良心吗？”
    “豪哥，你冷静点。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局势也不一样了。若你是老板呢？你怎么做？我们现在逃出来这些人不容易，眼下看着安全，实际上危机四伏。”
    杜一一急切地道，“我们周围战斗民族对我们虎视眈眈，如果我们不能证明自己的实力强大，可能明天后天就要被吞并……”
    “那又怎么样？我们都是水里火里闯出来的，谁怕死吗？”张豪怒道。
    “可你到底想要怎么样？想要程嘉懿怎么样！”杜一一也吼道。
    沙滩上忽然安静下来，张豪和杜一一恶狠狠地对视着，好一会两人忽然都惶然地移开了视线。
    “你们别吵了。”程嘉懿疲惫地道，“我都明白。”
    杜一一和张豪都转头看着程嘉懿。
    “我明白你们的意思，我，只是不大明白我自己的意思。”程嘉懿摇摇头，带着点怅然，“我本来以为今天能过得开心一点的。能有一天，完完整整的一天开心的时候。”
    张豪张张口，停下，再道：“小程，我也不是想要逼你，你是老板，是老大，只有你说话才有分量。我们现在，不，是以后到底该要怎么办？
    我们已经背井离乡逃亡了。以前不论是做什么怎么做，我们都是商量着，大家谁都知道明天我们要做什么，往哪去。
    现在我们谁也不知道了，我们浑浑噩噩的，连自己的想法都没有了，让我们往东我们就得往东，让我们往西就得往西，让我们杀人就去杀，被杀也……
    小程，我不是想让你做什么，只是，就是死，也让我们明白是为了什么吧。”
    张豪一个大男人，一个曾经的大哥，站在程嘉懿这个小女孩面前，脸上露出的恳求悲伤，让人看了都忍不住唏嘘。
    杜一一脑袋垂下，也不忍心看到张豪惶然的神色，他何尝不是和张豪的想法一样呢？大家谁不是这么想的呢？
    “我……我也不知道。豪哥，你让我想想，让我想想。”程嘉懿颓然地道。
    我辛辛苦苦经营的一天，终于没有维持下去啊。程嘉懿在心里想着，原来，人真的不能给自己任何一点美好的奢望。
    我只不过想和杜一一开开心心一天，稍微有那么一天随心所欲。原来这都是奢望，都做不到。
    程嘉懿想起一早起来，她尽力避开和秦风争执，尽力站在秦风身边维持一个老板的好形象。
    想起她将自己的全部负面心思全用在了猎杀深海鱿鱼上，想起和杜一一的并肩战斗，他们多默契啊。
    她都好好地招待李将军了，为了弄明白所谓的应酬，她和三组长七组长学了怎么敬酒，怎么提高自己身份说话，还喝了那么多酒。
    她也不过是最后想要和杜一一在一起，过完这个想起来能稍微美好的这么一天，这都是奢望啊。
    “我想想，豪哥，还有一夜时间，让我好好想想。”
    海风吹来，程嘉懿只觉得风有点冷，好像还有雨丝刮过来。
    “小程，豪哥不是想要逼你。”张豪放低了声音，“我只是……”
    “我知道，”程嘉懿疲惫地道，“我知道豪哥，我好好想想，给我点时间好吗。”
    程嘉懿不知道她的声音里已经带上了恳求，她只想安静一会，安静地好好想想。
    她是忘记了初心吗？她是变了吗？她是变了，但真的忘记了初心了吗？初心是什么？
    杜一一在身后搂住程嘉懿，程嘉懿疲惫地靠着杜一一，感受着杜一一强有力的心跳，靠在他坚实的肩膀上。
    他们谁也没有说话，只看着大海的波涛，听着涛声阵阵，看着大海深处的黑暗。
    天边的弯月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连星空都好像不见了。风迎面刮来，似乎越来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