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玉摇头，“不用那么费劲，那个伊万肯定也会做的，我们就将我们自己人标注出来，到时候你侵入伊万的系统，名单复制一份就可以了。”
    王鹏鄙夷地斜视了李玉一眼道：“你能根据名单辨认出所有人？除了吃和睡咱们一天还有什么事情？再说你就那么相信伊万？”
    李玉叹口气道：“好好，都听你的，我怎么一天除了吃就是睡了，上船到现在我睡了么。”
    抱怨是抱怨，李玉还是和王鹏一起将甲板上的人都记录下来，大多数都是叫不上名字的，但他们可以从入侵的名单上对比——每个人的名字都带有照片的，还有简单的个人简历。
    甲板上的对应了，王鹏又一层层地根据摄像头确定其他人的位置，包括驾驶舱，任何可以接受到月光照射的位置。
    期间还要不是查看监控录像，即便是以他们现在的身体状态，等到都记录完全了，李玉都打了哈欠。
    “哎，你看程姐和小杜哥，还坐在外边，这天都亮了。”
    是的，天都要亮了，天边正在露出一抹白，而他们的正前方，一轮红日也正要从遥远的海天一色中跃起。
    他们到了海边一个多月以来，还是第一次看到日出，第一次看到火红的太阳跃出海面，海面霞光万丈。
    程嘉懿痴迷地看着眼前的红日，那么美好，壮观，那么欣欣向荣。可惜，美好的事物永远是昙花一现的，永远不可能长久地保存下来的。
    果然，红日逐渐高升，逐渐变换了颜色，变得刺眼而绚丽，再也无法直视。
    程嘉懿站了起来，走到船舷旁。海面风平浪静，只有船只向前划开的水的波浪，划过白色的水流，向后而去。
    杜一一也站起来，却站在原位，望着程嘉懿的背影。
    程嘉懿背对着海风，看着船尾划向远处的波浪，好一会转过身来。
    “那天我回来，对你说，我已经是个死人了。我的身体都已经死了，大脑，神经，能够思维的东西也都死过了。活过来的不知道是谁。那天，你没有躲开我。”
    程嘉懿看着杜一一，阳光为他的侧颜镀了一层金光，另一面的侧颜躲在暗影下，看不分明。
    “如果可以，我宁愿死在你的手里，让你吃掉我的血肉，吸收我的晶体。”杜一一轻声说道。
    程嘉懿闭了下眼睛，接着张开：“我不想。”
    程嘉懿缓缓转开视线，看着杜一一后面的大海：“我不想。我……不知道……我们都不是从前的我们了。”
    从前，当杜一一被迫在搏斗中喝了变异人的血的时候，程嘉懿抱住了他，没有半分嫌弃和惧怕。
    从前，当他们和变异人殊死搏斗的时候，为了对方，他们可以毫不犹豫地撕咬变异人的血肉。
    可现在他们明明还没有成为那样的变异人，却无缘无故地疏远了，他们的身体虽然还能靠在一起，可心却正在分开。
    不应该的。程嘉懿知道她不应该怀疑杜一一的，可道歉的话就在嘴边，可就是说不出口。
    程嘉懿也知道，杜一一不会吃掉她的，可怀疑的种子已经深深地扎下了根，正在发芽，正在蓬勃而出。
    她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如此，一夜之间，不，只有那可怕的五分钟的时间，她心里的想法为什么会忽然改变。
    难道是因为非我族类吗？她和杜一一终究要成为不同的族类了吗？可她也曾经死过去，她也曾经不是她自己了。
    杜一一走过来，程嘉懿的心忽的砰砰跳起来，她自己都不知道她的脸上露出了警觉的表情。
    杜一一站住了，在距离程嘉懿还有两三步远的地方，他的眼睛里露出受伤的表情，仿佛被深深地伤害了。
    “不，我不是……”程嘉懿徒劳地想要解释，可却说不下去了。
    “为什么？”杜一一喃喃地道。
    程嘉懿侧头，避开杜一一的眼神。
    杜一一缓缓转身。
    “不，你别走，等等。”程嘉懿没有看杜一一，闭上眼睛，“你转过来，靠近我。”
    程嘉懿闭着眼睛，可周围恍若全是杜一一的气息，带着某种威胁，不知道是真实的还是她臆想出来的。
    她听到杜一一转过来的声音，感觉到杜一一的视线落在她的身上，心再次砰砰地跳起来，仿佛感觉到某种威胁。
    “你在想什么呢？”程嘉懿不觉问道。她克制着想要睁开眼睛的想法，克制着自己不断加快的心跳。
    “我想要把你揉在心里，再也不分开。”
    话音才落，程嘉懿忽的睁开眼睛，杜一一的脸上同样震惊。二人互相凝视着，好一会，杜一一颓然伸手捂住了眼睛。
    程嘉懿慢慢走过去，拉下杜一一的手，仰头看着他闭上的眼睛：“不仅仅是揉在心里吧。”
    她抓着杜一一的手，颤抖着，将那只手慢慢送到嘴边，可却张不开嘴，她不想，从内心深处不想。
    为什么会是这样呢？
    杜一一低垂着眼睛，脸上慢慢露出苦笑。不是程嘉懿想的那样，但也没有太大的区别。
    “你也知道白娘子和许仙吧。”杜一一忽然道。
    “你说，许仙睡在白娘子身边，看着那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心里却总是在想，不知道哪一天哪一时刻，那个美人会摇身一变，成为一条可怕的大蛇。
    可怕的不是被大蛇一口吞下去的那一刻，是不知道那一刻什么时候到来。对吧。”
    杜一一微微低头，看着程嘉懿震惊而忽然僵硬起来的身体，轻轻地抽出自己的手：“嘉懿，我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会变。我想，白娘子一直认为她不会变的，只是世事难料。”
    “一一……”程嘉懿低低地叫了声。
    杜一一的手指按在程嘉懿的嘴唇上：“你不用说，我知道的。”
    他将程嘉懿轻轻拥到怀里，逐渐加大力道，将程嘉懿的头按在自己的肩上。
    他的心砰砰地跳着。
    昨夜，他为什么要上到甲板上呢？
    他们不会回到过去了。
    月光、血液，将他们分成两个不同的种族。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曾经他也是这么想的。
    而以后，他也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
    唯一知道的是，他正在让程嘉懿恐惧。
    可为什么，为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