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杜一一审视的目光下，程嘉懿回避地转头，视线里，食人花再一次出现。
    “我大约猜出了你一部分的想法。这些想法我记得我们都讨论过了，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还那么在意。”杜一一安静地问道，“你还是不愿意告诉我吗？”
    程嘉懿没有吱声，但紧抓着衣角的手出卖了她心里的紧张，或者是焦虑。
    “嘉懿，”杜一一的声音中带着叹息，“如果对我你也有所保留……还是你觉得连我也不能给你安全信任了？”
    “不是的。”程嘉懿的头摇了几下，“我就是……有点矫情了。过一阵就会好的，不用理我。”
    “嘉懿。”杜一一加重语气，伸手将程嘉懿扳过来面对着她，“你有心思不说给我，是怕我认为你矫情？变异两天之后我就见到过你拿着枪拦在我前边，出去找食物也是你冲在前边。
    那时候你都没有嫌弃我懦弱，我一个男人需要你一个女孩子保护，现在你有什么想法我要是觉得是你矫情，我还是个人吗？”
    程嘉懿避开杜一一的视线。
    杜一一现在说的也许是他真心想的，但人都是会变的，某一天他想起她今天说的话时，就会觉得她不但矫情，还卑劣。
    有些话，无论如何也是不能说的，对任何人。这点道理，她还是懂的。
    “我就是心情不太好。咱们以前不是讨论过了吗，晶体一旦吸收改变颜色了，会将心里的负面情绪放大，我已经在尽力克制了。”
    程嘉懿也不知道她怎么就顺口说出来的，说完她自己都有些相信了。
    “你看，我这次发疯就那么一会，所以后遗症时间要长点，睡一觉，明天就没事了。你还不吃，都要凉了。”程嘉懿给自己心理巩固一遍似的再说道。
    程嘉懿还是第一次将自己内心封闭得这么严实，严实到杜一一竟然猜不出她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杜一一只吃了一半的饭。他的胃肠还没有完全恢复彻底，再说瞧着程嘉懿也好像还没吃东西。
    程嘉懿将另一半饭菜囫囵吞下了，饭盒拿到院子里用雪直接清洗了。
    刚刚无意识的话，让程嘉懿低落难受的感觉稍微降低了一点点，也让她想起上一次，上上次也有这样的时候。
    时间会冲淡一切的，那些原本她很在意的事情，不也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淡忘了。
    做人不能太贪婪。不能想着要收集晶体强化自己，却还不愿意双手沾上血腥。
    小女孩无辜，其他人就该死了？山里的动物就该死了？食人花就该被你强行带出来？
    不过是弱肉强食。世道不同了，道德观念也就不同了。没有必要用和平时期的三观看待这时候人的行为。
    程嘉懿捧了把雪搓搓脸，又想起对秦风说过的话，心内再一次刺痛起来。
    以后一定不多话了，谨言慎行。
    她再一次捧着雪搓了搓脸。
    时间确实是治疗内心创伤的良药，再一夜过去，程嘉懿除了有些沉默之外，外表上已经正常了。
    她早早醒来，在食堂给自己和杜一一端了饭，和所有遇到的人都和气地点头，打了招呼，只是只看到秦风身影出现的时候，迅速从另一个出口避开了。
    她知道秦风不会对人说什么的，也知道按道理讲，她应该诚恳地和秦风道个歉。
    可她开不了口。就算真开口了，也不会真诚。
    回去的时候，杜一一已经醒了，从窗口看到她，露出个大大的笑容，跟着离开窗口到门口接她。
    笑容是会感染人的，程嘉懿脸上不由也轻松不少，将饭盒递给他，边脱鞋子边问道：“全好了，高兴？”
    杜一一笑着等着程嘉懿道：“好了当然高兴了。”
    两人一起进屋，觉察到杜一一打量的目光，程嘉懿耸耸肩道：“你看，时间就是治愈的良药，我这不也好多了。”
    杜一一点着头，帮程嘉懿打开饭盒，“那，这会能说了吧。”
    程嘉懿的动作顿了下，然后摇摇头，抓起筷子：“你不都知道了？”
    杜一一若有所思地看程嘉懿一眼，岔开了话题：“这个是黑熊肉吧，昨天都没吃出什么味道。”
    程嘉懿没有接话。
    两人沉默着吃完了饭，程嘉懿要收拾饭盒，被杜一一抢先了。
    这次换做杜一一留在院子里，沉默地用雪清洗着饭盒，之后，坐着发愣。
    程嘉懿知道她有些伤到杜一一了，可她不想将她的心路说出来。
    分桃之爱，多么典型的例子。更何况连她自己都鄙夷她心中的想法。
    许是程嘉懿之前的发疯很可怖，之后又自己到山林内半夜，后来与秦风似乎也是不欢而散，还有就是安东的关系。
    他们毕竟还是名义上的佣兵，安东还是他们名义上的雇主，虽然，雇主与雇员之间的矛盾，已经到了兵戎相见的程度。
    或许还因为有威胁到他们安全的黑熊存在，所以，整个小镇还是笼罩在紧张严肃的氛围中。
    白日里，秦风又来与程嘉懿商议了行动的人选，方案，之后，程嘉懿终于忍不住再问了安东的态度。
    程嘉懿以为，安东应该是与她结怨甚深了，应该要不死不休了。换做是她，一定是这么想也这么做的，当然，这些想法她藏在心里，没有说出去。
    秦风和安东谈过了，安东很是消极，似乎心灰意冷，只说最好弄到几只猕猴回去，实在弄不到，也就算了，之后就返回了。
    这话前一天已经说过一次了，程嘉懿再问起来似乎多余，但处在程嘉懿的角度看，也可以理解。
    这一次交流，秦风完全的公事公办，多一句话也没有，在程嘉懿点头之后，便离开了。
    而程嘉懿和杜一一之间，也仿佛忽然失去了以往无话不谈的状态。
    杜一一的心情跟着低落下来。他还是头一次感觉到他还有不了解程嘉懿的地方。
    晶体激发人心底的狂暴，程嘉懿明白这点，他也明白，他们这番进入岛国的所作所为不算光明，程嘉懿和她也全都知道，这不能全算作他们的错。
    秦风可能对程嘉懿抱有与李立一样的态度，也是他们都想到的了，也都暂时理解和认可的。
    那又是为什么呢？有何不能说的呢？
    但无论如何杜一一都知道，程嘉懿不会以为他也和他们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