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家快公布迄今为止的售粮数目啊!”
“郑家……”
在郑氏米铺前的街道上,一群汝阳人被赵虞派去的卫士挑唆着朝店内起哄,听得店铺内的郑家家仆们一个气愤填膺。
或有一名家仆恨声骂道:“这么帮着赵家,莫非是收了什么好处么?”
骂归骂,其实店内的郑家家仆心里都明白,与其说街上那群人是收了赵家的好处,还不如说这群好事之徒纯粹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大……有这工夫扛着锄头去育田多好?非要来这边凑热闹?
换做以往,谁敢这般讥讽郑家?
也就是这次,对面赵家的威胁太大,以至于郑家为了顾及颜面只能老老实实,否则就街上这群好事之徒,抓几个到店铺内打断腿,整个汝阳谁还敢胡乱说什么?
正在这时,有一名家仆急匆匆从二楼奔了下来,口中喊道:“世子有命,公布售粮结果。”
“公布?”
店铺内的郑家家仆们面面相觑,毕竟他们也大致清楚,他家贩售的粮食数目,迄今为止未必能比得过对面。
随后,郑氏米铺亦停止了售卖米粮,足足等了半炷香工夫,才见两名郑家家仆黑着脸走了出来,将一块木牌挂在门外。
街道上的众人连忙上前观瞧,才看到木牌上的数字为四千一百石。
“四千一百石?”
“真的没有赵家多诶……”
“但其实也没有相差多少……”
“就是,赵家那群人还说郑家只卖出一千石、两千石,那嘴脸才叫人厌恶……”
“郑家乃我汝阳望族,岂会比不过区区一个外乡的家族?”
街上的汝阳人对此议论纷纷,有的认为郑家输了,但更多的人选择袒护郑家,毕竟四千一百石跟五千石,确实相差不多,在他们看来几日就能追上来,谈不上什么胜负。
甚至于,他们反而称赞郑家的坦陈。
而此时,混在人群的几名赵家卫士见无法挑动汝阳人嘲讽郑家,遂识趣地回到米铺,将这件事汇报于赵虞。
“四千一百石吗?”
赵虞站在窗口暗自估算着,算来算去,觉得这个数目确实差不多。
毕竟他也知道,在汝阳城内商贾与其余世家这‘第三方’势力出现之前,郑家的生意确实要比他们好,毕竟郑家是本地人,在价格相同且不需要长时间排队的情况下,汝阳当地人基本上还是会去支持郑家的生意。
“这个郑潜……看不出来还有几分骨气。或者说,他是考虑到了后果么?”
赵虞暗自轻笑着。
老实说,郑潜如此老实的公布真实的售粮结果,这稍稍有点出乎他的意料,要知道他本来都已经做好准备了,只要郑家隐瞒售粮数目,不管是因为售粮落后还是因为拉不下面子,他都带着卫士们去街上闹一波,趁机抹黑一下郑家——反正他笃定当前是他赵家的售粮领先,倘若赵家谎报数目,他岂会不挑唆汝阳的好事之徒查账呢?
在这个信誉至上的年代,纵使是强势的郑家,也终究会因为顾全颜面而屈服。
可没想到的是,那郑潜却老实地公布了真实的结果,这让赵虞打算借机抹黑郑家的计划破产了。
不过无所谓了,反正赵虞的目的也达到了。
“既然郑潜不顾自家丢脸,报出了真实的售粮数目,可见他已打定主意要追过咱们,就当前汝阳的情况来说,他想要追过咱家,就只能让城内其余的商贾与世家派人到他家买米……”
不得不说,赵虞的思路非常清晰,听得张季、马成等人连连点头。
而事实证明,赵虞的判断丝毫无误,在短短两日之后,郑家米铺就以‘八千二百石’的售粮数目,远远领先于赵家‘六千五百石’的售粮。
这使得街道上的舆论风向完全调换了,许多人帮着郑家嘲讽赵家。
“你赵家不是说,这汝阳城只需要你赵家一家米铺就足够了么?何以售粮的数目却被郑家反超了呢?”
“哈哈,我就说嘛,郑家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地输给一个外来的家族。”
与上次不同的是,上次纵使赵家暂时领先,但还是有大一帮人帮郑家说话,但这次,帮赵家说话的却是寥寥无几,总结原因无非就是一个:赵家终归是外来人。
而对于街上那群人的嘲讽,赵虞以及他手底下的卫士、仆从们,仿佛就跟没听到似的,似乎是在默默较劲。
相比之下在郑氏米铺,郑家的仆从与卫士们则在欢呼,欢呼他们反超了赵家,迫使那帮嚣张的家伙闭嘴了。
唯独郑潜笑不出来。
别人不知,难道他还不知赵家故意公布售粮数目的目的么?
他听说,这两日赵家雇了一批当地人去打探城内趁机囤积粮米的商贾与家族,很显然,那赵虞早已经察觉到有‘第三股推力’的存在——不得不说这小子确实很聪明,雇汝阳当地人去做这件事,不管查到、查不到,至少风声放出去了,警告了城内那群试图浑水摸鱼的人。
一条计策对付城内那群企图浑水摸鱼的人,又一条对策对付他郑家,他郑潜暗中耍的花招,就这样被对方轻轻松松地破解了。
甚至于,他郑氏米铺还被对方牵着鼻子走。
诚然,在售粮数目上超过了赵家,甚至将赵家远远抛在后面,这固然是一件值得令人高兴的事,但别忘了,这也意味着他们比赵家亏地更厉害。
『保持领先,让赵家始终无法超过就足够了,没必要领先太多……』
郑潜心中暗暗想道。
相比较对面,他也有优势,比如他可以操控城内的商贾与世家,借这帮人来平衡赵、郑两家的售粮数目,既不会使赵家领先、叫赵虞那小子找到借机嘲讽他郑家的机会,也不会让他郑家领先太多、因而受到更大的损失。
这是对面那赵虞所不具备的优势。
时间一日一日过去,转眼便到了四月中旬,汝阳城内赵、郑两家的店铺,已分别售出两万余石米。
看上去似乎并不算多对不对?那是因为,这仅仅只是在汝阳的售粮数目,而另外在临汝、轮氏、郏县等其余刨除阳城与汝南两县的汝水诸县,赵、郑两家又分别售出了将近五万石的粮食。
一家七万余石……
毫不夸张地说,这个数目已经快抵得上一个县城的官仓储粮,郑潜无法想象区区鲁阳赵氏如何能拿得出这么多的米——后来他才知道,鲁阳乡侯是得到了姻家郾城周氏的大力帮助——他只知道,他已经有点心惊肉跳了。
最近,有他在河南诸县的分家亲戚跑到汝阳,与他父亲汝阳侯商议、述苦,原因就在于为了跟赵家打这场仗,郑家的分家在河南各县大肆收购粮米运来汝阳,高价于河南各县购入、低价于汝水诸县卖出,这一买一卖,郑家已经亏了十万钱。
想想也是,河南诸县的米价,原本也在二百三十钱一石左右,就算郑家起初可以用半价价格购入粮米,差不多也需要一百二十钱左右,再算上运输的人力物力,保守成本在一百三十钱一石左右。
也就是说,郑家卖一石米,就亏三十钱。
而这还是在最初,而后,随着郑家在河南大肆收购米价,无形中导致河南的米家飙升,已经涨到了二百七十钱左右,几乎郑家卖一石米就要亏五六十钱。
而迄今为止,郑家在汝水诸县贱卖了七万余石米,猜猜亏了多少?
只能说,纵使是郑家,也亏了全族人心惊胆颤。
或许有人会问,郑家亏了那么多,相信鲁阳赵氏也不好受吧?
这就是有趣的地方了,鲁阳赵氏借助姻亲郾城周氏的力量,从定陶、河北、徐州购入粮米,一部分运到郾城,走汝水运至汝水诸县,跟郑家火拼,一部分运到叶县,装车运往宛城,以比市价高两成——也就是二百六十钱到二百八十钱左右一石的价钱,卖到宛城军市。
而当郑家得知此事,准备往宛城军市通商的时候,他们却发现,他们根本无路可去:向西,必须经过鲁阳,向东必须经过叶县,而偏偏鲁阳、叶县两地传遍了对他汝阳郑氏不利的谣言,当地人对他们极其排斥。
于是乎这场交锋,周家基本保本、赵家没亏多少,唯独郑家亏得一塌糊涂。
对于如此‘不公’,郑家自然要有所报复。
这不,郑潜立刻就直奔宛城,亲自求见驻军宛城的将军王尚德。
当时他对王尚德说道:“鲁阳赵氏操纵鲁阳、叶县两地的民意,阻止我郑家过往,可恨的是,对此鲁、叶两县县令置若罔闻,放纵赵氏打压我家……我家与将军通市行商,赵氏都敢阻拦,他父子根本不把将军放在眼里。”
郑潜说得很严重,但王尚德根本不吃这一套。
倘若当初王直来见王尚德的时候,舍得捐个十万、二十万石米,那么纵使王尚德未必会发给他通市凭证,也至少会记住汝阳郑家。
毕竟从郑家得了好处嘛,能占一次便宜就能占两次便宜,这位王将军就是这么现实。
当然,占便宜之余,王尚德也会帮忙调和一下赵郑两家的恩怨,可既然郑家不上道,那他管郑家死活做什么?
至少鲁阳赵氏那边,可是许诺给他运几十万石粮食过来的。
虽然迄今为止,王尚德只从赵氏身上买到几万石,但他也打听过郾城周氏,对赵虞当日许下的承诺颇为放心,哪里会理睬郑潜。
除非郑潜承诺贱卖他十几二十几万粮食,那他还可以考虑要不要出面使赵、郑家和解,否则,忙着准备讨伐南郡的王将军,哪有这个闲工夫。
无奈之下,郑潜只好返回汝水诸县另想办法。
眼下汝水诸县中,鲁阳赵氏还未涉足的,就只有阳城与汝南……
不,汝南也快了。
汝南县城约三分之一的店铺,已挂上了‘鲁叶共济’的牌子,使得汝南县县令刘仪又惊又怒。
是的,就当汝水诸县的人将目光投在赵、郑两家的战争时,汝南亦发生了另外一场商贾间的战争,一个名为鲁叶共济会的商会,以摧枯拉朽之势攻入汝南……
第107章:四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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