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睁开眼时，刺眼的光芒消失了，一同消失的还有周围的一切，包括沙漠，包括屏障，也包括陈苍。康凌捏了捏手中剩下的布料，拉扯太狠，被撕裂了去。
    周围尽是陌生的景象，亭台楼榭，翠竹丛生，花草葱郁，幽静得仿佛带了两分怨念。康凌暗想，这种布置很容易招蚊子，真不知谁住这儿，遭罪不遭罪。
    康凌只当这里是燕夫人另外幻化出来的一处场景。当然，这里确实是幻想，不过幻象不可能凭空而生，康凌漏了深入想上一想这里的幻象是以什么为基础的。
    试着唤了几声陈苍，果不其然没有丝毫回应。
    康凌还没想清楚下一步该如何动作，手中的刀先开始激动起来，这种激动的样子非常眼熟……莫非陈苍在附近？来不及细想，康凌的脚已经不受控制的随着刀的指引而去。
    绕过一处屋舍，康凌意外的发现了一个冰池，池面飘荡着几朵细长的白花，看不出品种。
    啧啧，康凌感慨一下，这处冰池透出来的不是寒意而是壕气！在非寒地打造这般一个效果出众的冰池可不是寻常人可以做到的，维持的核心只能是极品的冰系法宝，而且这处冰池周围甚至还颇奢侈的打了白玉……
    作为一个早年贫穷的修士，康凌对这种行为非常看不惯！而且这个冰池让他有种莫名的联想，不过这根联想的线另一头被连接到哪里去了暂时没想起来
    康凌还没想出个子丑寅卯来，耳目聪慧的他变听到了一阵轻柔的脚步声传来，这脚步声已是极近，还带了些焦急。康凌四处看了看，竹子挺多，不过还真不怎么适合隐藏。不过是稍稍迟疑了片刻，那脚步声已经来至了近旁。
    来的是个苍白虚弱的美人儿，他站在池边往嘴里塞了些东西，费力的咽下，接着便打散了长发，褪下衣衫，探出玉足，深入了池中。美人皓雪凝脂，唯一可惜的是前身有着一道深深的刀痕。
    看着这赏心悦目的美人入浴，康凌只觉得口干舌燥，眼睛瞪着几乎连眨眼这项本能都给忘了。
    这个人的样貌，乃至身体，康凌都不陌生，毕竟此前还与此人□□着上半身挨着睡了一晚。
    陈苍一套动作做得行云流水，旁若无人，连个眼角都没给康凌留。
    康凌盯着池面稍加思索，冒出来一个猜测——这里莫不是落霞宫？再顺着这个方向深入的想了想，康凌得出一个模糊的结论。燕夫人精于幻术，此时他们怕是被牵入了一个小幻境之中。
    当时是陈苍在前，也是他直接接触的屏障，所以幻境中折射出来的是陈苍的记忆？根据陈苍身前的刀痕来看……估计就是宗门大比之后，前往墓穴之间那几日的时间。
    当时砍陈苍时只觉得爽，现在看了这道狰狞的痕迹，倒生了几分愧疚与不太明显的心疼。
    康凌落到了陈苍的回忆里美滋滋的欣赏美人入浴，而陈苍就不太美好了。
    陈苍什么都看不见，意识清醒却睁不开眼，周围时冷时热，还弥漫着一股不太友好的味道。陈苍能感觉到却邪就在附近，而且又开始变得暴怒起来，急躁的情绪一波一波的传来。
    这种感觉实在不美妙，陈苍屏息集中精力冲破了对他施加的无形镣铐，猛地睁开了眼。周围的景物渐渐清晰，触感也逐渐回归。
    此时，他应该是躺在地上，地上还有水迹，陈苍能感觉到自己的后背湿了一片。尝试着动了动手指，还行，身体不是很僵硬，缓了一会儿，陈苍才慢慢的从地上翻爬起来。
    一翻身，陈苍差点又跪下去。
    地面上哪里是什么水迹，分明是成片的血！
    陈苍心跳都滞缓了，这么多的血竟然一丝腥味都没闻到……正想着，强烈刺鼻的腥味挤着往陈苍的鼻腔中窜来，直抵脑海。
    猝不及防的味道刺激下陈苍反射性的想吐，心底的凉意被无限放大，不太好的预感浮在心头。陈苍第一反应就是闭眼，不敢再去看周围的一切。闭了一会，又觉得自己自欺欺人，如今这般还有什么用。
    这样想着，缓缓睁开了眼。
    这里是一间宽敞的正厅，曾经精细规矩的摆设都被打了个凌乱，横七竖八的倒着几具破败的尸体，流出的血铺满了地面，粘粘黏黏的。
    陈苍的手不受控制的颤抖了起来，呼吸急切不平，努力想要掐一下自己都做不到。
    即使明知此时不过一场幻境也摆脱不了这股绝望。
    第15章 心魔之源
    无数次梦到过此番场景，无数次独自一人翻出来反复折磨自己，不断的在伤口上划拉，不肯愈合。
    勉勉强强的站了起来，陈苍苦笑一下，毫无疑问自己这是触发了燕夫人的幻境之术，竟折射出来他的心魔之境。不得不说，燕夫人这幻境称得上精妙绝伦，丝毫不差，比心魔折磨时出现的幻境不知要真实到哪里去。
    四下扫了一圈，躺着的都是他熟悉的人，都是曾经一同在落霞宫留下欢声笑语的人，此时僵硬凄惨的摆在地上，瞪大失神的眼睛直勾勾的指着陈苍……而这是一个开头罢了。
    放眼整个内三州，落霞宫都是排的上号的传承大宗，可偏偏陈苍他们这一代只有三名弟子，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不合理，可不是一句简单的人丁稀少可以概括的。
    陈苍微闭起眼睛，多久了……曾经落霞宫也是有很多人的呵……
    揉了揉太阳穴，陈苍又深深的吸入了一口沾着血腥的空气，不再看这一地的残骸，往外走去。
    他的衣衫被血迹染透，手尖打着颤儿，步伐也虚得很，整个人弥漫着一股说不上来的腐败味道。
    出了大厅，空气中的血腥味并没有得到缓解，亦或者是被闷在这股味道里太久，鼻子已经失了灵性，一时半会儿转不过来。
    不远处有红芒颤动，陈苍明白，却邪就在哪里。
    却邪是名剑，是神器，可却从来不是温顺的性子，自从以血肉囚禁却邪以来，却邪时常发疯，闹出的事一次比一次恶劣。但陈苍从未觉得不耐，从未觉得厌烦……也从未觉得害怕。
    但此时，远远的看着却邪的光芒，陈苍自心底生起一阵怯意，像是有一只爪子将他的心脏捏了一下，用力大不，没有捏碎，但却笼上一层胆颤心惊。下意识的就是抗拒，不想过去，不想面对，不想看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陈苍对于接下来的剧情心知肚明，正是因为明白，所以更发害怕。害怕到只想缩成一团将自己扔到天边的角落，什么都刺不到他，什么都听不到。害怕到连去想一想“若是没有发生就好了”的勇气都没有。
    但他不能。
    燕夫人这个幻境极为高明，不仅是因为详尽的还原了陈苍的心魔，更是因为它没有剥夺陈苍的意志，让陈苍清楚的意识到现在的一切都是假的……却依然无法抗拒，无法抑制自己的情绪波动。
    燕夫人不想用幻境困死他，只是想借着这份心魔折磨折磨他罢了。
    可这份折磨却要比死亡更令人难过。
    破解幻境之法不难，一句话，直面即可。
    但这可是自己藏在心底的秘密，藏在心底的黑暗，是躲起来小心碰触又不敢真正触及的一切。若真的可以轻易直面，也不会演变为陈苍的心魔。
    假的，都是假的，假的更令人无可奈何。
    若是真的，真让陈苍重回这一天，陈苍会不顾一切的扑上去只求一死，管他落霞宫如何，管他却邪如何，管他天下妖魅如何。
    “死”这个念头将将冒了个头，立刻被心底另一个声音压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