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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尸路

    安德取过林特留下的长剑,信手挥了挥,然后把黑铁细剑收回背上,将这柄长剑当做主手武器——当然,林特腰带上的剑鞘也是要解下来的。
    安德原本和特利根学的就是长剑。
    至于特利根为什么送给安德一柄黑铁细剑,那是因为安德身形瘦弱,特利根一直以为他使用长剑,在腕力方面可能会有些困难。
    安德新入手的这柄剑,剑锋接近一米长,如果算上剑柄,整柄剑长度大约在一米二左右,剑身比一般长剑更光亮许多。
    安德见识比较少,不能确认这柄剑是什么材料打制,但是肯定不是黑铁。
    看了一眼盗贼们,安德缓缓向后退入草丛,眼看就要隐没在草丛中。
    “腾——腾——腾!”
    长弓震弦声音响起,三支长箭从盗贼人群的缝隙中射出。
    这是林特事先安排好,用来防止安德逃走的后手。
    他让三名弓箭手站在人群第二排,用前面盗贼的身体遮掩住弓箭,万一事有不谐,他们就可以立刻出手支援——这里说的支援不是为了帮助林特射死对方,而是防止对方逃走。
    一般来说,如果不是水货的话,精英弓箭手在三十米到五十米之间,射击一个人体大小的靶子,不说百发百中,百发九十七中还是很有把握的。
    当然,按照安德刚才展现出来的避箭能力,这也不是很保险。
    不过林特觉得有自己在这里,只要三支箭打乱对方逃走的脚步,林特觉得自己肯定能干掉对方。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谁能想到武艺高强的林特首领,竟然一剑失手,直接把命送掉了。
    到这时候,什么计划都没用,眼看安德要退入草丛,急红了眼的三名弓箭手只好不管不顾的把箭射了出来。
    安德退后、矮身,草丛中一阵动荡,朝远方奔去。
    盗贼们面如土色。
    阿奇尔不死心,再次弯弓搭箭,朝草丛动荡的位置前方不到一米的地方一箭射去。
    “啊!”一声短促的惨呼,草丛中的动荡猛的一顿,然后以更快速度前冲。
    “我射中他了,我射中他了!追、我们一定要抓到他,给首领报仇!”如此战果,阿奇尔自己都大吃一惊,他猛地跳起来,兴奋大喊。
    “追,大家一起追,一定要抓住这狗娘养的!”其他盗贼也精神大振。
    “血,这里有血,阿奇尔真射中他了!”第一个冲上去的人,在草丛中找到一些血迹。
    “这是阿奇尔的箭,他把箭拔出来了!”前方不远,又有人在草丛中发现一支箭,箭头上还带着新鮮血迹。
    “一定要抓住他,他跑不远!”
    盗贼们跌落谷底的士气一下子振奋起来,所有人都竭尽全力狂奔,哪怕草丛中地面并不平整,时不时有人在草丛中跌倒,大家也顾不得了。
    盗贼之间也是有感情的,毕竟大家是一起出生入死的同伴。
    安德这一路伏杀,前前后后杀死超过三十人,在一个百来人的盗贼团里,这意味着盗贼团里每个人都亲眼看到朋友死在面前。
    盗贼,刀头舔血的职业,对朋友的死也没那么多愁善感,不过现在有机会为朋友报仇,大家也都拿出吃奶的力气追了上去。
    当然,这其中还有一个原因是,大家实在害怕再被人伏击。
    这一追,就追了四十多分钟。
    “呼、呼,妈的,这个混蛋,中箭还这么能跑!”
    “废话,被抓住就是死,换你、呼、你不跑?”
    “哈、哈、一路都是血,他还能跑到哪儿去?”
    “我们要小心他的反扑。”
    “对,这时候要是再被咬一口,可就不值得了。”
    盗贼中也有跑得快和跑得慢的,人群渐渐拉开了距离。
    追在最前面的七八个人,都是林特盗贼团中最强的好手,其中没有一个低于三级的战士,他们一边互相鼓劲,一边也减慢速度,加强防御。
    刚才还能看到草动波动,但是现在草丛里已经安静下来了,他们不得不防备猎物决死反扑。
    “在这边,按这个流血量,他应该不行了。”
    “小心,万一他还能开弓射箭,我们——这是!!”走在最前面的盗贼突然惊骇的大喊起来。
    被长剑撩开的草丛中,一只被草绳死死捆住嘴巴的野狼横尸在地,它的后臀有一处深刻入骨的箭伤——伤口还在朝外流着血。
    “不好,上当了!”
    “小心附近!”
    “他应该在我们后面!”
    有人说道。既然追的是一只野狼,那对方自然不在这里。
    听了这话,阿奇尔浑身一颤,他想到一种最可怕的可能,他忍不住打了个寒战,猛然扭头朝后望去。
    夕阳照在有些发黄的野草上,让野草也显得金灿灿的颜,就像是丰收的麦田。
    风吹过草叶,沙沙的声音衬得周围更加宁静,一切都是那么安静祥和。
    “有人吗?”阿奇尔大喊到。
    没人回答。
    这下,其他几人脸色也变了。
    夕阳洒下的阳光还算温暖,但这阳光温暖不了阿奇尔越来越冷的心。
    ——————————————
    数个小时前。
    “莱瑞拉,领地现在兵力不足,我只能给你三个正规军小队和五个民兵小队,加上你,一共八十八人。”
    克鲁尔慎重的说:“这次支援沃尔村,敌情不明,你要以谨慎为主,如果不行,只要能把大部分领民拯救出来就算成功。”
    “克鲁尔先生,请您放心。”莱瑞拉点点头:“我会看情况决定,不会盲目死战。”
    “就是因为你为人稳重谨慎,才特意让你带队,这次前去救援一切都要小心,以保全自己为上——你们是领地里最后一支预备队,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克鲁尔严肃的说。
    其实,什么为人稳重谨慎,不过是蜀中无大将,廖化作先锋。
    莱斯特男爵征讨维尔特男爵领,几乎把领地上有名有姓的战士抽调一空,只有莱瑞拉,因为是女性,又是擅长弓箭,才留在城堡里作为守卫力量。
    现在需要有人独挡一面,莱瑞拉因为丈夫科里的缘故,在正规军中颇有些人缘,自己本身又是弓箭队的教练,威望也足够;至于民兵那里,最精锐的民兵自然是莱斯特镇上镇卫队,有特利根的关系,她指挥起来也很容易。
    一时间,就算是对城堡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克鲁尔,也找不出其他能独挡一面的人选,莱瑞拉就是唯一的选择。
    沃尔村。
    从城堡到沃尔村,走大路的话,正常速度大概需要三到四个小时,而为了尽快支援沃尔村,大家都乘坐了八辆载人马车加快速度,只用了两个小时多一点,就赶到了沃尔村。
    沃尔村护村的栅栏依然完好,大门也没有受过攻击的样子,让莱瑞拉松了一口气。
    很多村民拿着长矛、简陋的猎弓,长刀和一些锄头之类的武器,在栅栏后面严阵以待。
    看到莱瑞拉带着士兵过来,村民们欢呼起来。
    莱斯特领就这么大一点,沃尔村距离镇子也说不上很远,队伍中有很多熟面孔,根本不可能是盗贼伪装。
    所以大门打开,村长塔司和班博顿(驻守沃尔村的轮值小队长)把莱瑞拉一行人迎了进去。
    “莱瑞拉大人,您来了真是太好了,这下我就放心了。”班博顿松了一口气。
    说句实话,就他手下这一队士兵,加上这些受过训练的民兵和村民,利用栅栏和箭塔,对付一般盗贼团守住村子问题不大。
    可是,如果面对凶名赫赫的林特盗贼团,那就完全不够看了。
    据说林特盗贼团,曾经杀死过围剿他们的骑士。
    “谁点燃的求救烟火?”莱瑞拉不和他们废话,盗贼团随时可到,现在不是废话的时候。
    “是我下令点燃的。”村长塔司回答道。
    “盗贼团呢?知道是那个盗贼团吗?”敢突入贵族领地攻打村庄的盗贼团,都是有名有姓的团体,那种几个人拿着木棒的打闷棍小贼不可能干这种事。
    “林特盗贼团,是林特盗团!”
    “什么?他们现在在哪里?”
    听到这个名字,莱瑞拉吃了一惊。
    要是林特盗贼团,那她就要小心了,要是在野外碰到,就她带领的这些人,野战还真未必是林特盗贼团的对手。
    “他们还在猎人小屋过去五里的荒草地里。”班博顿补充道。
    在瞭望塔上是他的手下,每隔二十分钟,会有人把瞭望情况传下来。
    “看来他们是准备趁夜攻击了,可是,以林特盗贼团的实力,直接攻击也不是没有胜算,为什么还要专门等到晚上?”
    莱瑞拉沉吟了一会儿,提出疑问。
    一般来说,正规军不喜欢夜战,因为容易失去队伍控制;但是对盗贼团来说,夜袭是常用手段——本来盗贼团就没啥纪律,趁夜偷袭对他们更有利一些。
    “是安德大人在那边,一个人拖住了盗贼团。”伊尔忍不住插嘴说道。
    她是猎户和采集者的代表。
    原本轮不到她,可伊尔是盗贼来袭的当事人之一,又是安德学徒凯莉的母亲,这两个身份叠加起来,让她作为村民代表,在这里也有一席之地。
    “你说什么!?”莱瑞拉一下子站了起来:“你说安德一个人在那边拖住盗贼团?拖住林特盗贼团?”
    “啊,是、是的!”被莱瑞拉一喝,伊尔有些害怕,说话也磕巴起来。
    “班博顿!”莱瑞拉猛然回头怒喝。
    怪不得安德没出来迎接我。
    “莱瑞拉大人,安德大人武技高强,一个人进退自如,我们人少,过去只会是他的累赘。”班博顿硬着头皮解释。
    班博顿心底暗暗叫苦。
    他当然知道安德和科里与莱瑞拉的关系,但是就像他说的那样,自己已经做出自认为最好的选择——在林特盗团面前,多上几个正规士兵,难道就能翻盘不成?
    还不如让安德一个人作战,至少进退自如。
    不过,莱瑞拉把安德视为半个儿子,这在镇上并非什么秘密,班博顿可不想触发莱瑞拉的怒火,所以才没有立刻提起这件事。
    “这是多久以前的事?”莱瑞拉冷静下来。
    “应该快四个小时了。”伊尔怯生生的回答。
    虽然她也是中年妇女,年龄比莱瑞拉还要大不少,可是在莱瑞拉这种出生入死,又掌握军权的女性面前,还是害怕。
    “呼,菲莱斯,你负责临时指挥,我带一队士兵去侦查一下,塔司村长,村里要派两个腿脚快的猎户给我们当向导。”
    “——好!”塔司犹豫了一下,但是看看莱瑞拉因为急怒而发红的脸,明智的没有再说什么。
    “可是莱瑞拉大人——”
    菲莱斯是一名正规军小队长,他觉得莱瑞拉的决定有些冒失。
    莱瑞拉把手掌一立,阻止他继续说下去:“至少我们要弄清楚对方是不是还停在那里,万一他们发现沃尔村有了防备,改变目标去攻击黑麦村呢?无论有没有安德这件事,我们都必须派人侦查。”
    “是,长官!不过我依然建议您坐镇在沃尔村,让我和士兵前去侦查就行了,您作为指挥官亲自出马太危险了。”
    “安德的剑法和射法都是我教的。”莱瑞拉冷冷的瞥了他一眼,一句话就堵住菲莱斯的嘴。
    低低地惊呼声在村民中响起,安德在村民心目中,已经是近乎无敌的高手,这位女士竟然是安德的老师,那她到底有多强大?
    两名被指名道姓,担任向导的猎户也觉得心中更有底气了。
    安德大人能一个人拖住整个林特盗贼团,有他的老师在这里,就算自己运气不好被盗贼团发现,那也不用怕了。
    ————————————
    两名猎户一左一右,走在前方十米,其他人保持战斗队形跟在后面,莱瑞拉则手持软弓走在队伍正中间。
    如果距离太远,在这样深深荒草中,很容易来不及接应。
    莱瑞拉并没有走大路,而是带着人从荒野中绕了过来——侦查自然不能大摇大摆的过来,他们这些人也对付不了整个林特盗团。
    大家正在小心翼翼的向前摸索,突然左前方探路的猎户把手举了起来——那是发现情况,让大家上前的暗号。
    “这里有一句尸体。”
    “是盗贼,而且刚死不久,连血都没完全干掉。”
    “应该是安德大人杀的,这里没有别人。”
    “那边还有血腥气,我们小心点,过去看看。”
    无论是猎户还是莱瑞拉,对于尸体的气味都不陌生,可这样浓郁的血腥气,绝不是一两具尸体能够散发出来的。
    大家沿着尸体倒下的方向前进,越走越是心惊。
    草丛中接二连三的发现尸体。
    一具、两具、三五具、七八具尸体,一堆堆聚在一起,似乎都被人在一瞬间杀死,完全看不出反抗的痕迹。
    就连莱瑞拉这样见多识广的冒险者,也不禁心中发寒。
    就这样,一行人在草丛中,跟着尸体铺成的路,走了很远很远。
    一直走到太阳落山,血一般的薄云挂在天边。
    在尸骸之路的尽头,有一个很小的小土坡。
    土坡上有一棵不怎么高,但是很粗的矮树。
    七具尸体围着这个小土坡倒伏在地,每具尸体的头,都指向土坡顶端,就像在朝拜他们的君王。
    在土坡顶端,有一个少年倚树而坐,长剑插在身边,面向天边血色云朵,举杯畅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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