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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吃醋?

    阴霾的天令人分不清时刻钟点,一觉醒来更像是黄昏。
    客厅灯开着,墙上的钟指向八点,伏城从卧室出来路过,站定平望过去。视线越过桌上的外卖早餐,盯着窗外铺天盖地的雨点看了一会儿,又回头,看向希遥虚掩的房门。
    她已经走了。
    手机屏幕上,各种杂七杂八的未读飞速掠过,没一条是他想看的。比如昨晚苦思冥想的那三个字,一经发送如石沉大海,被他委婉拒绝的周茉,至今都没再理他。
    倒是有另外一人,给他发来一连串的求助信息。并在等他起床回复的时间里,活跃于各个班级群游戏群,积极发起无聊问题的探讨,没人接茬,又自己跟自己玩起成语接龙。一看就是闲出屁了。
    上午九点钟,航班惨遭取消,又一个手滑买了三天后机票的高彦礼,在死缠烂打征得伏城同意之后,从旬安城北徐先生的别墅直接打一辆车,逐风踏雨冲了过来。
    至此,总算得以窥探他心心念念的小金屋。门刚开,一个“哇”字还没出口,先被无情打断:“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回来,下午你最好早点走。”
    高彦礼满口答应,拖着湿淋淋的雨伞和身躯进屋,随口说:“我在楼下看见你金主的车了。吓我一跳,还以为她在家呢。”
    伏城跟在他屁股后边收拾烂摊子,拿过拖把吸了地上的污水,将他的伞撑开,晾在阳台。没功夫搭他的话,等忙完一回头,刚好瞥见他在希遥房间门口探头探脑的影。
    高彦礼被伏城从卧室拽出来,扔到客厅沙发上。实在是手碎闲不住,伸手从茶盘里捏一颗糖,一边展开糖纸,一边说:“今天没去兼职?”
    伏城倚着墙站,密切关注他的动作。毕竟对高彦礼来说,不小心掀翻盘子和失手打碎杯子,都是常事。确认他暂时稳定,才说:“昨天是临时替个人,就拿一天工钱。正式兼职还在找。”
    高彦礼嚼着糖,“哦”了一声,若有所思地问:“不好找吗?还是给钱少?”
    以他对伏城的了解和默契,不用问,明明现在生活有保障,还要打工挣钱,那肯定是打算寄给希冉和程秀兰。一对孤儿寡母,又都是一身的病,生活开销是无底洞,因此薪水不高的工作,自然入不了伏城的眼。
    然而他又想到什么,当即乐了,猛地一拍大腿:“哎,我这儿倒有份好工作,给钱绝对多。你有兴趣没有,要不要帮你走走关系?”
    伏城皱眉以示疑惑,高彦礼神秘一笑:“我干爹呀,他有家酒吧,最近打算开业。贼高档的那种,你去过没?随随便便一瓶酒,就卖五六位数……我给唐哥说说,让他打个电话,安排你去那打杂吧?”
    所谓“唐哥”,大名唐鸣谦,是徐逸州的秘书。
    之前没少替徐先生跑腿,给他的宝贝干儿子挑选礼物,或者提供各种接送服务,一来二去,算是看着高彦礼长大。自然也深知他对徐先生的重要性,于是温柔亲切的大哥哥形象表演得很到位,对于高彦礼不算过分的愿望,从来都是有求必应。
    好办是好办,不过伏城有些犹豫:“酒吧?”
    高彦礼又懂了:“我知道,你怕她不高兴是不是?你放心,就是端个水送个盘,又不让你陪酒销售……”
    见伏城迟疑不决,高彦礼颇为恨铁不成钢。翻了翻兜,掏出张名片,“啪”地一声拍在桌上:“怕的什么,这我干爹的店,正经做生意的。你不让她知道,不就行了?”
    那张名片,赫然印着唐鸣谦的名字,似乎给这番话增添几分说服力。可惜败在了对高彦礼的成见,根据历史数据,这人越是信心笃定,往往越容易出事。
    伏城一时不敢抉择,便收了名片,含糊说:“我再考虑一下。”
    高彦礼不高兴地嘟囔“考虑什么考虑”,却忽然想起另一件事:“对了……”
    这个问题,已经令他辗转难眠一整个晚上,今天死活要来见见伏城,也跟此事有关。不过他刚才太激动,给忘了。
    “……我能问一嘴,你金主姓什么吗?”
    这事说来话长。由于伏城的始乱终弃,昨天天还没黑,他就到了徐逸州的别墅。临进门,在转角位置看见个女人,背对着他,正拉开车门跨进去。
    后来那车就开走了。整个过程不到两秒钟,他没看见正脸,只记住一抹紫色裙角,可细细琢磨起来,又觉得那背影有几分熟悉。
    进去一问才知道,那就是徐逸州的那位私生女。不过听说两人相处并不融洽,全无父女情深,能在寿宴前来一趟,已经算她给足了面子。
    伏城顿了顿,说:“姓希。”
    高彦礼松了口气。既然不姓徐,那就纯粹是他脑洞太大,把自己搞神经了。然而半秒不到,他立刻悟出点什么,咆哮起来——
    “等会?姓什么?姓希?跟你妈一个姓?你跟她真的是亲戚?”
    不等伏城回答,他瞪大一双眼,直挺挺向后倒去:“我靠,兄弟,你这他妈是乱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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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擦黑的时候,伏城终于把这尊神请走了。这场离别让他求之不得,做戏做全套,从门后拿了伞送他下楼,并希望他读懂自己眼里「再也不要来了」的殷切含义。
    雨点小多了,但还是密得透不过气。出租车前灯照射出一道黄色光柱,车门关上,带着万分不舍的人缓缓驶离。
    伏城身心舒畅,然而你方唱罢我登场,刚转过身打算上楼,便听见身后不远处汽车停靠。驾驶座的男人开门下车,一路小跑着撑开伞,绕过车头,去拉副驾驶的门。
    慕容期那副谄媚的神色,配上他低头哈腰的动作,活像个伺候皇太后的公公。伏城站在原地冷眼旁观,等慕容期送她走近,才向前迎了几步。
    两把伞在半空碰在一起,狭路相逢勇者胜。慕容期臂力不支,眼睁睁看着伏城用伞将希遥头顶整个罩住,然后往回一勾带,逼她往他身边挪步。
    希遥被他勾得一个趔趄,于是举伞那位又伸手扶她一下。她有些茫然,摸摸自己被伞骨刮到的发顶,伏城低头打量她一番,见没什么事,随即飞快掀起眼皮,目光朝慕容期淡淡投去。
    一场无声对峙,慕容期被他盯得心里发毛。他浑身不自在,想说点什么缓解尴尬,结果还没想好,又看见伏城冲他轻蔑地勾了勾唇。
    慕容期记得之前在校门口,希遥给他介绍,说伏城是她弟弟。因此现在在他看来,这种充满敌意的小孩子的挑衅,无非也就是心生嫉妒,不希望姐姐被别人抢走。
    他自信不必计较,善解人意地朝希遥笑笑,洒脱而大度:“既然有人接你,那我就先走了。”
    临回身,却不忘再加一句:“咱们过两天再见。”
    男二号华丽退下,伏城不悦地耷下眼,冷淡地质问:“没开车就算了,连伞也不带?”
    明明昨天还叮嘱他出门拿伞,自己却不拿,最后让人屁颠屁颠送到家门,要不是他刚好在这儿,是不是还要请上去坐坐?
    越想越气。
    希遥自然不会读心术。奇怪他情绪激动,但惯于不多过问,只是点了点头。果然,她的回答不出伏城所料,就连那无辜又柔和的语气,也如他预见:“早上出门的时候还没下雨,就忘了。”
    孰知一开口,非但没平息眼前人的怒气,反而让他眉头皱得更紧:“你喝酒了?”
    不等希遥出声,他斜了斜眼,迅速扫过开门上车的慕容期:“跟他喝的?”
    一连串的问题,应该是这几天以来,伏城话最多的一刻。希遥有些惊讶地看看他,过了一会儿,顿悟什么似地欲言又止。
    有个词,不太合适。但她暂时也找不到其他的,只好凑合着用:“你在吃醋?”
    这话颇具冲击力,伏城脑袋“轰”的一声,懵了。他张口结舌,欲作辩驳,希遥看着他反应,轻轻笑了一下:“只是谈生意,你不必这样。”
    不必哪样?她却没说。
    语言这东西可真复杂,伏城一时愣住,骇异于她的表达,为何在字里行间留了充足余地,好像只是认真安慰他不要胡闹,却对他胡闹的起因缘由,无限包容。
    一个不自主的意识,他的冲动打败理智。甚至没过大脑,全凭本能地伸手,一下子扼住她手腕:“我有话要说。”
    夜色弥漫上来,希遥的眼睛被路灯照亮。她表情很平静,耐心地“嗯”了一声,做出等待倾听的姿势。
    伏城却语塞了。
    有两句话,他想说太久。一句是想问她“为什么勾引伏子熠”,一句是想告诉她,“我喜欢你”。
    可它们太矛盾,争先恐后同时到达唇边,不是脑海里乒乓打架的小天使和小恶魔,而是注定你死我活的宿敌——但凡他说了其中一句,就再不可能去说另一句。
    冗长的静止,伏城眼眸颤抖,下不定决心。可实际上,这些天的蛛丝马迹并不隐晦,他想说什么,希遥早已隐约猜到。
    她倒没有惊讶不安,想来一切事件总有其原因,难以接受并不能解决问题。不过她不想开口,亦不想向前,只想静静站在原处。
    或许是喝多了酒有些累,也或许是她并未想好怎样面对,只好以沉默逃避。不过总之,他的心思荒诞又离奇,她心里很清楚,哪怕他真的勇敢开口,她也决不会同意的。
    只是不得不说,他那双眼睛太过清澈。害她分明已决心要拒绝,却还是在看向他时,生出一丝细微感慨。
    的确未曾想过,有朝一日,她也值得在这双眼里出现。
    打破这段沉默的,是慕容期摇下车窗的声音。他在副驾驶座的缝隙发现希遥补妆遗漏的口红,透过密密麻麻的雨,运足气喊了一声:“希遥!”
    希遥闻声回神,就要偏过头去。与此同时,伏城不满地抬起手,严严实实拦在她脸侧。
    成心是要报复,像当初在车上她挡住手机屏幕一般,他也挡住了她的视线。
    紧接着,慕容期隔着雨帘看见震惊的一幕,瘦高的少年微弯下腰去,吻住了希遥的嘴唇。
    手中雨伞斜了,若是纯色的伞,便会遮住两人的上半身,唯留伞下对立的两双腿,引人遐想。
    不过可惜,那把伞是透明的。
    半空一声闷雷,他窥破一段不可告人的秘密情事。别无选择,只有猛踩油门,狼狈离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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