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莹然估算的不错,第二日一清早,便有杜斐前来齐府拜访,因为正逢着是休沐日,齐肃之也在府中,齐肃之便是齐灼华之父,吏部右侍郎之位。杜斐年少时候颇有才名,原本青云直上指日可待,谁也不曾想自从妹妹去后,竟是辞官行走天下,做了游方大夫。
齐肃之可叹杜斐的才华,辗转也听说过杜斐在医术上的卓越,又觉得无论是做哪一行,杜斐皆是俊杰之才,杜斐同齐肃之长谈了许久,接着杜斐拜会史老夫人。
史老夫人同齐肃之私下说了会儿话,才让后院的其他女人聚在一团,“去把莹然那丫头叫来,知道她爹爹来了,她还不知道欢喜成什么样子。”史老夫人笑着说道。
杜斐见着穿着鹅黄色衣裙,陪着桃红色彩霞半臂的杜莹然步伐轻快迈了进来,头上梳着双髻用红色的发带绣着玉兔捣药的图案系着,发带的末端绣了两颗粉色晶石,随着杜莹然的走动,泛着璀璨的光芒。杜莹然身上的衣裳活泼,不过垂着头,让人觉得她仍是如同往昔那般怯懦胆小。
史老夫人招招手,杜莹然上前乖乖倚在了史老太太的怀中,史老太太也是万分复杂,刚同杜斐说杜莹然的婚事,这桩事已经定的八·九不离十了,想到杜莹然的母亲,便格外感慨。摸了摸杜莹然柔软的发丝,刚进府的时候还是软软小小的一团,现在很快便要及笄,再然后便要嫁人了。
“都在京中,若是无事了,常回来看看,你可知道?”史老夫人说道,因为感伤,她的声音显得略微低沉。
杜莹然轻轻应了一声。
史老太太嘱咐了几句话,便轮着了周氏,屋中的长辈一一说着劝勉的话语,同时送上了自己备下的礼物,杜莹然双手接过,再让身后的鸢尾收下,口中说着应景的话。
齐灼华原本是准备一早就离开,杜斐来了,她也就等到送走了杜莹然再离开,轮到她上前,自是表现出与杜莹然的情深意重,并得了杜斐的首肯,等到万寿节之后,要去及第巷子拜访杜莹然。齐灼华的话并不让杜莹然意外,杜莹然自然满口应承了下来,齐灼华这般的作态,若是她拒绝了,反而显得自己心性凉薄。故而杜莹然面上带着笑,双手握着齐灼华的手,“表姐若是得了空,莹然自然扫榻以待。”
齐灼华的面上带着如出一辙的微笑。
杜斐欣慰地颔首,当年把杜莹然留在齐府,正是因为齐灼华同杜莹然交好,正是因为听了齐灼华的话,考虑带着杜莹然跟着自己漂浮不定,也没有身份相称的同伴,他才把女儿留了下来。
杜莹然瞥到了杜斐的神情,垂首睫毛轻轻闪动。
在杜斐到达齐府的两个时辰后,一行人终于带着沉甸甸的辎重,驶向了及第巷子。来得时候杜斐是轻装简阵,走的时候最重要的是带上了女儿。
在齐府的时候杜莹然原本垂着头,登上马车的时候头便扬了起来。回首看着齐府,面上两点梨涡深深,此时微风垂头,头上的发带被风吹动,粉色晶石更是在阳光之下璀璨生辉。她离开了齐府,想到今后同杜斐的生活,心中便觉得十分期待,在齐府的时候心头总有阴霾,此时才算是真正散开。
“莹然?”杜斐掀开了马车的帷布,唤着女儿。
杜莹然笑着应了一声,也钻入到了马车之中。
马车行驶在青石板上,发出匝匝的声响,杜莹然撩起了马车车窗的帘布,瞧着京城里的繁华。
杜斐开口说道:“每年来京城,便觉得一年一个样。”
“今后爹爹就在京中,亲眼见着这太平盛世。”杜莹然说道。
“好。”杜斐笑着说道:“我既然已经应了你,你又何必担心我离开京城。”
“我不担心。”杜莹然摇着头,“爹爹,我们在京城里开家小药铺,你教我诊脉开方。”
杜斐失笑说道:“我记得你小时候最不耐这些,还有刚刚我记得你表姐还嘱咐你要常习舞,让我看着你跳舞。”
“彩衣娱亲我自然不会忘。”杜莹然的笑容不变,齐灼华那种人,何必同她置气,更何况跳舞原本的杜莹然不擅长,不代表现在的自己不擅长,接着说道:“小时候不愿意学医是表姐说我不合适,我也总想着连跳舞都驽钝得很,又怎么学医?谁知道偶然外出接触了个游方郎中,才发觉中医之瑰丽。爹爹,上次我断脉,难道断的不好。”
“断的不错。”杜斐说道,“若是你学医也可,只是我这里不允半途而废,你可知晓?”
杜莹然唇瓣扬起,鼻头微皱,笑意就荡漾在了温柔的杏眸之中,“当然,爹爹,我有种预感,我会学得很好。”
杜斐见着杜莹然面上的璀璨笑容,失笑着摸了摸女儿的发髻,“那爹爹就拭目以待了。”声音柔和,父女两人情感亲昵,未见隔阂,仿佛这么多年来,都相处在一处似的。
两人交谈言笑晏晏,回到了及第巷子。这一路上的交谈,让杜斐发觉上一次并不是自己烧糊涂了的错觉,女儿的性子真的比以往要开朗的多。把杜莹然养在了齐府之中,除了无法父女天伦之外,便是觉得女儿的性子越发唯唯诺诺让他遗憾,此时两个遗憾皆补齐了。
到了屋子里,两人仍有一箩筐的话要说,便打发其他人收拾屋子,父女两人在正厅中交谈。
“我说一清早就听到爹爹你来了,左等右等,皆没有人来寻我,原来是舅舅在同你说话。”杜莹然双手奉茶,等到杜斐接过了茶水,自个儿托腮倚在茶几上。
杜斐也不觉得女儿没有正形,原本觉得齐府把她素来活泼的闺女养得怯懦,现在活泼起来,正是他所喜欢的,呷了一口茶,茶水虽然普通因为是女儿亲手奉上,也觉得格外清香,说道:“我同他少年时候曾师从一处,同你娘亲的缘分也是因他而起。”说起了杜莹然的娘亲齐氏,杜斐的声音越发柔和,那温柔也温暖了眉宇之间。
杜莹然的眼睛睁大了,她虽然写了这本中的小细节并没有提到,所以不知道这一节,“我当舅舅十分严肃,名讳中也有一个肃字,在府中的时候,恭敬有余,却是亲近不足。竟没有想到和爹爹有如此的渊源。”
杜斐微微一笑,想到了齐肃之的话,又是欢喜又是惆怅,摸了摸女儿柔软的发丝说道:“莫不是说我,便是你今后的缘分也落在了你舅舅身上。”
杜莹然面上的笑容也淡了些,问道:“爹爹取笑我了。”杜莹然摩挲手中的青花瓷杯,她知道杜斐要同她说什么。
果然,杜斐开口说道:“你外祖母前些日子给我寄的信,说的是你的婚事,你娘不在,这件事情不要羞涩……”杜斐刚说完,看了杜莹然一眼,表情有些错愕,他以为女儿会有小女儿家的羞涩,但是并没有。
“爹爹,我先前便知道这件事情。”杜莹然脆生生地说道,“外祖母同我说过,孟家的芝兰玉树,孟舒志。”
杜斐看着杜莹然,说道:“我刚进京城,也不知道是什那么回事。也并不曾应下,今日里你舅舅同我说起了孟舒志此人,文采斐然且不提,性情也是温和的,帝师之家,长辈也好相与,我便意动。最为关键的是,他曾说起,你舅母也曾属意孟家这位公子,还托人打听了,只是临末孟家夫人瞧上了你,这才作罢。”
“这一节,我也模模糊糊听过的。”杜莹然说道。
“我知道你同齐家丫头要好,只是莫要觉得你抢了她的姻缘,这桩事属于你的缘分。”杜斐听了齐肃之的话,心中便也属意了孟舒志,之后同史老夫人的交谈便默认了这桩婚事。“你外祖母还认识一户人家,打算说与你表姐。”
杜莹然听到杜斐说着抢姻缘的事情,便觉得好笑了,周氏觉得自己抢了齐灼华的姻缘,其实真正当是齐灼华抢了属于杜莹然的姻缘,还顺便坑了一把原本书中的人生赢家。
“莹然?”
杜莹然回过神,浅笑着说道:“爹爹,这孟家公子真有你说的那般好?”
“我说与你听。”杜斐病中也没有闲着,托人打听了孟家的事情,此时尽数同女儿说了。
杜莹然虽然听过海棠讲过,但是海棠打听出来的侧重面和杜斐口中的又不大一样。“我知道了。”杜莹然点点头,“女儿常想着宜和长公主的事情。”如果可以,她并不想嫁人,学了宜和长公主那般孑然一身,更为潇洒。本朝的太祖把穿越男可以做的事情做到了极致,宜和公主把穿越女可以做的事情做到了高点,杜莹然唯臻于医术,想着学习爹爹这般行走于天下,做自己能做的事情。
杜斐只当是女儿在害羞,笑着说道:“女儿家早晚是要嫁人的,在及第巷子树下还有我当年埋下的女儿红。”
杜莹然眨眨眼,“做宜和公主那般,岂不也是潇洒?”
“若是你有宜和公主那般的身份,自然可以。”杜斐的唇角勾起,露出浅笑,眼神更是温柔,“我总不能陪你一辈子的,孤身一个女儿家在世间总是艰难。宜和公主身边自然有人替她劈坚斩棘,可是,我的莹然,爹爹无法护你一生。”
杜莹然见着杜斐的笑容,原本想要说出口的话,怎么都说不出来,是啊,也只有如同宜和公主那般的高位,又有本朝太祖的祖训,她才能活得恣意而精彩。
“爹爹,我嫁。”杜莹然说道。
☆、医馆(一)
杜斐见着杜莹然的样子,笑了,“又不是让你现在嫁人,哭丧着脸作甚。孟家下聘也是你过了生辰之后。爹爹还想着多留你一段时间。”
杜莹然笑了, 放下手中的杯盏,同杜斐撒娇道:“我也想着多陪陪爹爹。”其实如果按照杜斐所说的那般,齐府确实是个好的去处,柳莲安所求便是孟舒志,把孟舒志予了她便是。杜莹然抚唇想到,在孟家的老夫人和夫人面前做做样子,引得她们的怜惜并不难。宜和公主那般的人物在这个年代也没有寻找到自己的心之所向,现代社会焦躁渣男辈出,在这个年代,说起爱情也是奢求。这样一想,杜莹然心中的闷气消散了大半,既然不在乎孟舒志,她舒舒服服做孟家的少夫人便是。
“爹爹我替你看脉,看看这段时间,你有没有静养。”杜莹然说道。
“好。”杜斐伸手,他的手背上是淡淡的青筋,杜莹然仔细给杜斐切脉,半晌说道:“风寒好了,只是身子的亏空,爹爹并没有放在心间?”想着自己既然同爹爹在一处了,今后还是要盯着爹爹仔细调养身体。
“若是你开药,当是如何?”杜斐说道,“你既有心行医,我表考校你一番。”
杜莹然微微一笑,说起了中医之道,目光灼灼,整个人也散发着自信的光彩。杜斐见着杜莹然侃侃而谈,心中便想着无论女儿学医的天赋如何,他都要带她入这个行当了。杜斐原本以为杜莹然恰巧先读了《伤寒论》,须知中医入门难,学精也是难的,谁知道杜莹然的进度要比他想象得进展更深。阿武跟在他身边几年的时间,习字的时候耽搁了一些,竟是和杜莹然的水平不想上下。
杜斐的表情瞒不过杜莹然,见着差不多了,故意推脱有几处记得不大清楚了,或者是一副迷茫的表情,遮掩了自己真实的水平。
杜斐的表情先是惊喜,后转为了诧异,想到了这般的功力非几年不能达到,侄女齐灼华还提到日日督促女儿学习舞乐,莹然哪里来得时间?杜斐又惊又怒,说道:“你莫不是抹黑学的,也太不在意自己的身体了!”
杜莹然按了按杜斐的手臂,说道:“爹爹是关心则乱,若是夜夜熬夜学习,百日里又习舞乐之道,定然肾气亏空,可爹爹现在瞧着我何曾亏空了?”
打量眼前的女儿的气色,杜斐也知道自己是关心则乱,便说道:“那你何尝来得时间学习?”
杜莹然眨眨眼,一副俏皮样子说道:“莹然知道爹爹行医,我很小的时候就私下里自己看着书,等到遇到一个游方郎中,越发觉得有趣,便花了更多的功夫在医术上,还偷偷给人把脉,才有了今日里的成就。只是到底只是停留在理论的阶段,给人形针或者是开方,恐怕还摸不准。”在现代的那个叶蓁蓁在祖父的影响下,学得最好便是按摩和针灸,若是说出来这点,定然让杜斐生疑,毕竟杜莹然应当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女子,在哪里学得这些?也只好瞒了下来。
杜斐知道学医不易,女儿当是有一定的天赋,最重要的是开方和形针,便想着慢慢交予她。“按照你所说,医书可稍放一放,白日里便够了,不可挑灯夜读,女儿家的绣活原本就费眼睛。”
“女儿今后不会挑灯读书,爹爹也不可如此。”杜莹然趁机提出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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