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悦低垂着眼眸,不知在想些什么,忽地,她轻抿了抿唇,对玖思说:“带我去看看。”
玖思第一个反应就是摇头,那么危险的地方,怎么可以让少夫人过去?
容悦没有理会她的拒绝,把汤勺递给旁人,那下人没有接,反而也有些担忧:“少夫人,奴才知道您心善,但是疫病极易感染,少夫人还是别沾得好。”
即使那人只不过随意一句,但是别人的善意也让容悦轻弯起嘴角,笑得温柔。
“我知道,”她敛下眼睫,笑意多了几分勉强:“那孩子往日乖巧,如今身边没有亲近的人,心底定是害怕,我远远瞧上一眼就好。”
那下人无奈,接过汤勺:“那少夫人小心。”
容悦点头,让玖思带着她过去,玖思有些不情愿地上前去扶着她。
被隔离的难民其实离得不是很远,也隔了半条街,整个梧州城不会有太多地方给这些难民,即使简毅侯没有放弃他们,但是他们所居住的地方条件的确堪称简陋。
容悦走了许久,唇色微白,她今日出来本就是强撑着,可是她既然已经来了这一趟,就不能空手而归。
她想着今日周方琦的话,轻呼了一口气,眼中神色越发坚定,咬着牙继续朝前走。
玖思在一旁看得着急,其实她也隐隐猜出少夫人应是有所目的,幸而,染了疫病的难民所在之处就在眼前了。
她忙忙拦住容悦:“好了,少夫人,不能再过去了!”
她不知道两人曾服用过药,她现在紧张担心地看着容悦,就是害怕她非要进去。
容悦无奈地看了她一眼,拍了拍她的手背,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意有所指地说:“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玖思一愣,似猜到什么,又有些不敢置信。
前方一片片帐篷,简单地棚子下方摆着几张桌子,整个梧州城的大夫一半都在这儿了,他们蒙着面,皱着眉在一起商讨着什么,四处把守的人也十分少。
因为并不会有什么不要命的人会朝这边跑,这也方便了容悦二人。
两人刚走进这边地方,玖思就忍不住地低下头,不敢再多看,许多难民躺在地上,身上起了红疹,有的被挠破,流下脓疮,一股子异味久散不去,不远处有哭声,也有人压抑的痛呼。
容悦脸色也有一瞬间煞白,她紧紧咬着唇瓣,将面前的一幕深深记在心底,她忽然对上一个难民的眼睛,那人似乎还不足及冠之年,溃烂似乎遍布了满身,可眼底却满满的求生欲望,他们想要活下去。
容悦愣在原地,手帕不经意间落地,飘在了那人面前,容悦一怔,玖思刚要上前去捡起,那人就颤着手将帕子捡了起来。
手帕染上了那人手上的脓疮,被那人举起来递给她们,玖思微愣,不知该不该接,回头无措地看向容悦。
容悦微顿,她走上前去,看清手帕被染上的深色,她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那个难民,抿着唇弯腰将手帕收回,轻声说了一句:“……谢谢。”
就在她要转身离开的时候,那人突然开口出声:“我记得你。”
容悦主仆二人一愣,不解地看向他,就见他艰难地笑着说:“……夫人之前每日都在给难民施粥,就像是活菩萨一样,这段时间你没有来,很多人都担心你。”
容悦怔怔地:“……可是我——”
她的话没有说完,因为那人正在笑,脏兮兮的脸上看不清面容,他的声音飘忽地似有些听不清:
“我们都很感激你,夫人……谢谢你。”
当初这条平舆街根本不会有那些达官贵族人前来,他们不懂高墙大院里的事,他们只看见了,有一位夫人在粥棚里,不曾嫌弃他们脏乱,对每个人都温柔以待。
他刚说完后,忽然一阵发抖,玖思惊呼一声倒退一步,容悦也惊疑不定地看着他,就见他双手紧紧握拳,青筋暴起,身子似乎疼得发抖,身上的红疹痘泡蹭在地面上,脓疮流了一地,嗓音堵着疼痛。
容悦看得脸色泛白,就见那人咬着牙忍着疼,用极轻的声音问她:
“……夫人……你说我们能……不能、活下来……”
容悦不知为何红了眼眶,她攥紧了手帕,嗓子似干涩地发疼:“……会的,你们会活下来的。”
那人似乎是真的信了,扯开嘴角朝她笑。
她身后的玖思早就泣不成声,容悦深深吸了口气,她知道这人未必是相信她,他只是希望有个人能在时候,告诉他,他能活下来。
容悦有些在这儿呆不下去,她转身就快步地离开,待走了一段路后,有人抬着架子从两人身边路过,草席盖在人身上,根本看不清架子上的人是谁。
绕了这里一圈后,容悦有些无力地靠在一面墙上,无神地看向玖思,似好久未曾说话了般:“……可看见小兰了?”
玖思压抑不住哭腔声,狠狠地摇了摇头:“没有……奴婢没有、看见她……”
这个时候,谁都知道,既然小兰已经染了疫病,却又不在这其中,那小兰如今是何结果便已经了然了。
容悦有些失神,她低头看向自己手中的帕子,那上面染着些脓疮,她没有看到小兰,却已经拿到了她想要的东西。
她需要这场疫病,可是看着这些痛苦的难民,明知自己也许能帮到他们,她却无动于衷,她无法做到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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