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先前小姑娘埋在自己胸前嚎啕大哭,像个孩子般哄都哄不停的模样,凌珣心中酸涩,只觉得那年腹部连中三箭,性命垂危之际都没有这么难受。
“我会一直陪着你,直到我们都白发苍苍,年衰岁暮。”他又补了一句。
阿茶鼻尖更酸,眼睛却一下子弯了起来:“那,拉钩!”
看着终于破涕而笑,露出一脸孩子气的媳妇儿,凌珣也笑了:“好。”
他愿意陪她做任何幼稚的事情,只要她不再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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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好约定好之后阿茶便扶着凌珣下了马车。
“豆子感觉怎么样?头晕不晕?伤口疼不疼?啊?还没有哪里不舒服?那些杀千刀的恶人,竟这般狠毒!瞧瞧这一身的血……”
说话的是崔氏,她叫方才的惊。变吓坏了,这会儿面色瞧着比凌珣还差,凌珣恐她情绪激动受不住,忙道:“姥姥,这些血都不是我的,您莫要担心,我真的没事。”
崔氏眼睛红肿,显然也是哭过。阮庭舟安抚地拍拍她的手,转头看向凌珣:“进屋歇着去吧,我叫人给你们准备热水。”
他神色淡淡的,眼神却是关切,凌珣点点头,刚想说什么,外头突然有人来报:“启禀王爷,泉州知府等人在外求见!”
“见什么见!没点眼力见儿!”梅劭翻了个大白眼挥退那人,这才转身对凌珣道,“表哥好生歇着,外头的事儿我会处理。”
“那,要不要再找个大夫来看看?”凌珣身上血迹斑斑,瞧着十分骇人,月牙忍不住问道。
“不必了,不过是寻常刀伤,有阿绍的药在,很快就会好。”
蔡国海也一脸忧心地张嘴欲说什么,凌珣没给他机会,说完这话便牵着阿茶回屋了。
一进屋阿茶就飞快地帮着他脱下了染血的外衣,凌珣失笑,问道:“讨厌血腥味?”
“当然了,谁会喜欢呀。”阿茶皱皱鼻子,细细查看着他的身体,待确定他除了手臂没有伤到其他地方之后,才终于彻底地松了一口气,但随即她就想到了一件事,“你身前这些血……”
“说了不是我的,现在可放心了?”凌珣以为她仍在担心,摇摇头弯了一下唇角。
“那……你把他们杀了?”
“留了几个活口。”楚昀之事还未有确切消息,凌珣便没说,省得她也心中挂念。
那就是杀人了。
阿茶低头,意外又不那么意外地发现,自己心里一片平静,真的再没了从前那种本能的惊惧感。
见她突然不说话了,凌珣挑眉:“怎么了?”
“没,只是……”阿茶抬头笑了起来,“想起了咱们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
凌珣回想了一下,并没有什么特别,不由有些好奇:“那时怎么了?”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起初为什么这么怕你吗?”阿茶眨眨眼道,“其实是因为……我无意中看到你杀人了。”
凌珣一愣,仔细想了想才微带惊诧道:“大半夜在山上那次?”
“嗯,那晚姥姥病了,偏林大夫又有事不在村子里,我心中担忧,便连夜山上去采药,谁料正好看见你……咳,可给我吓坏了。”想到那时自己噩梦连连,好长时间都睡不好觉,阿茶不知怎么,竟觉得有些好笑。
凌珣这才明白,不由摸摸她的脸解释道:“那些人是皇上派来的,我那时心中愤恨,这才下手重了些。”
难怪当初怎么问她她都不说,又想起小丫头那时看见自己就双腿发抖的模样,凌珣又好笑又自责,“若是早知道你在,我必不会如此。”
“谁能预知未来呢,不过当初真的怎么都想不到,我们会是如今这样。”阿茶说着神色又变得严肃,“那今日这些人……会不会也是皇上派来的?”
“还不知道,不过别担心,我已经派人去查了。”不欲叫她多思,凌珣又将话题拐了回来,“那现在还怕我吗?”
“怕。”阿茶顿了顿,突然将脑袋埋进他坚硬宽阔的胸膛,笑了,“怕你受伤。”
凌珣的目光霎时软成春水,他低头亲了亲她的发旋,也笑了:“不会再有下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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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早就得到了骁王一行人今日会行至泉州的消息,泉州知府一大早就开始估算时间,准备届时率领一众属下前去城门口接人,谁料凌珣一行人来得比他们预料得早多了,遂只好匆忙赶来驿站。
这一来才知道不好,骁王竟在泉州城外遇刺了!
虽说性命无忧,但却受了不轻的伤,泉州知府顿时惊得冷汗涔涔,心中后怕不已。能叫强悍如骁王受伤,那些刺客定然来历不凡,若真出点什么事儿……且不说骁王如何,单说这一行人中还有梅家最受宠的九爷和永宁长公主的爱女,他这官位就得不保。
“这……下官,下官马上派人去追查!”发现自己是险险逃过了一劫的泉州知府不敢再多待,擦着冷汗飞快地跑了。
他一走,其他访客自然也不好再多待,纷纷起身告辞。代替凌珣出面的梅劭这才散去不耐的神色,哄着小尾巴顾花桐回屋休息。
谁料顾花桐却是不肯走,眨着汪汪的大眼睛问他:“梅哥哥,阿巽哥哥会死吗?”
梅劭一愣,摸摸她的头:“当然不会。”
“哦。”顾花桐小小地舒出一口气,紧皱的眉头这才松了开来。像是知道发生了大事,她从凌珣回来起就没有再吵着要找“阿巽哥哥”,只乖乖跟在梅劭身后,安静地垂着脑袋不知在想什么。
“小花儿很担心?”
“担心的。”顾花桐有些不安地摇了摇头,“娘说,死了就是再也见不到了。我不想再也见不到阿巽哥哥。”
梅劭心头微动,挥退两个雪和财宝,这才低声问道:“那如果有一天梅哥哥死了,小花儿会不会伤心?”
顾花桐猛地抬头:“梅哥哥为什么会死?!”
“我是说如果……”
“没有如果的,”顾花桐抿唇,肃然的小脸上有些慌张,也有些困惑,却忍不住又说了一遍,“没有如果的。”
她固执地看着梅劭,却一点儿都不明白自己为何这般坚持。
梅劭看着她半晌,许久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
“小花儿。”他叫了她一声。
顾花困惑地看着他:“梅哥哥?”
“小花儿,”他又叫了一声,而后忽然伸手抚上她白皙的脸蛋,“你告诉梅哥哥你为什么喜欢跟着阿巽哥哥,梅哥哥就永远陪在小花儿身边,永远不离开你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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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一路皆风平浪静,没有再出过什么意外。
很快阿茶一行人便到了距离京城只有半日路程的沧县,因天色已经不早,众人便在沧县的驿站歇了脚,准备明早再进京。
这日天热,吃过晚饭之后月牙忍不住回屋洗了个澡,完事后才带着一身的清爽来找阿茶——明日就进京了,她有点兴奋也有点忐忑,便想找阿茶说说话,谁料主屋里却只有凌珣一人。
“妹夫,阿茶呢?”
休养了大半个月,凌珣的伤已经结痂快好了,这会儿正坐在窗边的软榻上看书,只是他还没回答,月牙便又拍了拍脑袋道,“她不会又去寻桂嬷嬷学礼仪了吧?”
凌珣抬眸“嗯”了一声:“在后院。”
“都这么晚了……她也太拼了!白日里都没歇过呢。”月牙说着就转身往外跑,“我找她去!”
凌珣唇角微动,却到底没有说什么,只是抬目看向在余霞中慢慢爬起的夜色,眼神温柔绵长。
月牙很快就在后院找到了阿茶。
她正在练习走路姿态。
明明是个走路爱蹦爱跳,猴儿般活泼的丫头,如今却挺直了腰腹,收紧了下巴,迈着优雅而累人的小碎步,一遍一遍在院中来回地走。
看着那个经过多日苦练,如今举手投足已与往日大有不同的身影,月牙有一瞬间的恍惚,随即便是满心感慨。
小丫头本就长得好,如今气质提升,越发叫人移不开眼了。人人都说阿茶三生有幸才能嫁给骁王做正妃,可在她看来,凌珣能娶到阿茶才是八辈子积德呢。世人多只看权势富贵,旁的姑娘可不一定能这般全心全意地待他。
“姐姐你怎么来了?”
阿茶的声音叫月牙回了神,她拍拍脸跑过去,先是对桂嬷嬷行了一礼:“嬷嬷辛苦了,大晚上的还叫某只勤劳的小蜜蜂吵得不得安生。”
因叶绍之故,她也一直在随阿茶一起学,只是没有阿茶这么拼命。
桂嬷嬷闻言笑了起来,大半个月的时间相处下来,她与这姐妹俩已经很熟了。一开始她心中对阿茶也是存有轻蔑的,后来相处久了才发现她除了礼仪规矩上差些,品行却是极佳,且懂事明理,待人真诚,很难叫人心生恶感。再加上她身上少了京中贵女们与生俱来的那抹傲气,二人相处起来便更多了几分亲近。
自然月牙也是一样的。
“姑娘的礼行得已是极好,只是这笑,却还需再含蓄些。”
第112章
桂嬷嬷的话叫阿茶乐出了声,她对月牙眨眨眼,嘻嘻取笑道:“姐姐定又咧嘴了,嬷嬷说过要笑不露齿才行的,喏,就像我这样,笑不露齿,知道吗?”
说着便忍下笑意欲给月牙做示范,谁料话音还未落下,月牙已经扑过来挠人了,小姑娘怕痒,当即憋不住破功大笑了起来。
“笑不露齿?瞧瞧这两颗闪亮亮的大门牙!谁的呀?”
“别别!哈哈姐姐我错了我错了……”
两人顿时嘻嘻哈哈地闹了起来,什么优雅气质统统丢在了脑后。
桂嬷嬷见此眼角抽了一下,想说什么,思及凌珣暗中交代自己的话,又堪堪止住了。
罢了,骁王喜欢的怕就是王妃这副与京中闺秀们不同的性子,规矩到底是做给外人看的,只要在外头端得住,私下散漫些也无甚大碍,再者,难得这骁王妃经历了这般大的起落还能保持初心……
桂嬷嬷神色未变,目光却更加温和了几分。
正想着,一阵哒哒的脚步声从不远处传来。桂嬷嬷回头一看,见是自家郡主,忙快步迎了上去,眉眼间的笑意也更深了:“郡主怎么过来了?表少爷呢?”
不知发生了什么,顾花桐近来不怎么缠凌珣了,反倒是跟着梅劭的时间更多些。桂嬷嬷能和阿茶交好,也是因看出了顾花桐对凌珣态度的转变以及梅劭对顾花桐的心意。否则阿茶再好,她怕也没法毫无芥蒂地与她往来。毕竟人有亲疏远近,顾花桐才是她从小看大,当做亲生闺女一般看待的人。
“走了。”顾花桐依然肃着小脸,面上无甚表情,然嘴角下垂,目光黯淡,一看便是不开心了。她耷拉着脑袋,蔫蔫儿地走到月牙身边,拉住了她的衣角,“想吃饼子,饿。”
自那回月牙带她去厨房偷吃了一回豆渣饼之后,顾花桐小小的心里便有了月牙一席之地,每每饿了或馋了就会眼儿巴巴地去寻月牙要饼吃。
月牙闻言放开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的阿茶,有些诧异地问她:“不是刚吃过晚饭吗?郡主这是没吃饱?”
顾花桐小小地瘪了一下嘴,没说话,似有些委屈,也有些茫然。
她的状态有些不对劲,桂嬷嬷顿时拧了眉,忙问随后赶来的两个雪是怎么回事。
雪玉没说话,阿茶敏锐地发现她神色有些苍白,眼神也有点涣散,隐隐有些失魂落魄的意味。
“表少爷陪郡主吃饭,只是刚要开动便有梅家人赶来,说是梅夫人突然病倒了,如今正昏迷不醒。表少爷担忧母亲便匆匆随那人提前赶回京了,郡主……想来是饭菜不合胃口吧,没吃几口便说不想吃了。”雪雁倒是马上就回答了,只是她说话的时候不经意皱了一下眉,眼神还往雪玉身上飘了好几下,似乎有些担忧,而那微微抿紧的唇则说明,她心里还存着怒气。
是担心顾花桐?
瞧着不大像。
乡下生活简单朴实,阿茶性格又耿直,与人交往素来真诚坦然,很少会带着防备心理去看人,可京城如何能与和平村相比呢?想着不知有多少人暗中想要凌珣的命,又不知有多少人等着看她这个新任骁王妃的笑话,阿茶便寻了个机会向桂嬷嬷请教了一下如何看人。
想着桂嬷嬷说笑容可以伪装,某些细微的表情却无法作假,所以要判断一个人说的话是不是真的,脸上的笑意又是不是发自内心,便要仔细观察对方眼角眉梢的痕迹,阿茶便半垂下眼睑,用余光交替着在两个雪脸上来回轻扫——一直盯着一个人看不仅会被视为失礼,还容易暴露自己的真实意图,这个不用桂嬷嬷说,阿茶自己也是知道的。
桂嬷嬷到底是在宫里呆了许多年,伺候过好几位贵人,又拥有丰富的人生阅历,这才练得了一双火眼金睛,阿茶如今还太嫩,看了许久也没有再看出什么其他东西来。不过她心中仍是高兴不已——至少今天没有再像前几日一样还没看对方几眼便被发现了不是?
总算是有进步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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