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珣飞快躲过,而后十分从容地将那条藕荷色的小肚兜放进了怀里:“睹物思人。”
“那,那拿荷包,帕子之类的东西就可以呀!”
“这个,我更喜欢。”凌珣低笑一声,最后亲了她一口便大步离开了。
这般一闹,阿茶心中也没那么难过想哭了,看着青年叫晨光渐渐吞噬的高大背影,又想着那日回京的路上他与自己说的那番话,她抬手擦擦湿润的眼睛,慢慢舒出了一口气。
一切都会好的,她相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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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凌珣已经走了大半个月。
这日午饭过后,阿茶陪着崔氏在院子里晒太阳。今日天气极好,万里无云,暖阳高照,平静无风,因此虽是冬日,却也没有太过寒冷。
阿茶裹着厚厚的狐裘,懒洋洋地蜷缩在铺着厚毯子的摇椅上,不停地打着哈欠。
一旁崔氏怜惜又好笑地看着她:“昨晚又没睡好?”
阿茶一边抬手擦去眼角不由自主流出的泪,一边回道:“没呀,睡得可香了。”
崔氏并不相信,自打豆子那孩子出征之后,小丫头就一直蔫蔫的提不起精神,虽人前还是如往常一样活泼好动,可人后却总是时不时发个呆,叹个气,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不过崔氏也没有太过担心,小俩口感情那样好,突然一朝分别,不适应也是难免的。她没有多说,只笑眯眯道:“若是困了就回屋去睡吧。”
阿茶确实有点犯困,但想了想还是摇头道:“不了,晒晒太阳挺好的。”
许是因为思念过甚,最近总是浑身懒懒的提不起劲,还很想睡觉,可冬天本就长肉,若是再这样睡下去,等厉之哥哥回来,自己该变成小肥猪了吧?
思及此,阿茶一个哆嗦,赶忙坐直了身子,刚想建议崔氏去院子里看看梅花,突然见阮庭舟从不远处疾走而来。
爹爹不是吃过午饭刚走吗?怎么又回来了?阿茶好奇地站了起来:“爹爹可是落什么东西了?怎地又折回来了?”
阮庭舟神情凝重,下颌紧绷,脸色隐隐透着一抹青白,他快步走到阿茶面前,想说什么,却半天都没有说出口。
“阿茶……”许久,他才艰难极了似的开口道,只是语气隐隐有些颤抖,叫阿茶心中咯噔一声,一下子紧张了起来。
“爹爹,发生什么事了?”
阮庭舟握拳,半晌才下定决心了似的,以极快的语速说道:“方才刚刚收到的消息,骁王亲率三千亲兵夜袭敌军大营,谁料在返程的途中遇到了山崩……”
“你,你说什么?!”话还未完,阿茶已经双腿一软,哐当一声跌坐在地,而一旁的崔氏更是面色惨白地尖叫了一声,而后便捂着胸口昏死了过去。
“王妃!老夫人!”
——————
骁王遭遇山崩,重伤不醒的消息短短几日内就传遍了整个京城。
一时京城气氛大变,众人心中皆有几分惶惶不安,无他,只因十几年前那险些亡国的记忆太过深刻了。再者骁王是大周百姓们心中的护国战神,十几年来除了白云山之战因遭自己人暗算而败,那是从未输给过谁的。可这样强悍的人如今却突然倒下了,而狄戎七十万联军还在外头虎视眈眈,百姓们如何能不害怕呢?
谁都不想做亡国奴啊。
与此同时,原本因凌珣的到来而接连打了几场胜仗,因此重新振奋起来的大周将士也再一次军心不稳,战气低迷,因此连吃了好几场败仗,狄戎联军大喜,连连乘胜追击,情势瞧着极为不乐观。
因骁王能否醒来是关系着国家生死存亡的大事,穆太后当机立断,得到消息之后便马上亲自挑选了数十位医术顶尖的太医,派重兵护送他们前去北疆为骁王看诊。而自骁王出征之后就一直闭门不出的骁王妃也终于有了动静——她出门了,据闻是要去被称为天下第一寺的安国寺替重伤不醒的夫君骁王,和听闻此噩耗之后一病不起的姥姥祈福。
“终于肯出来了……”得到这个消息之后,京城某座府邸的一个阴暗密室里,有人轻轻地笑了起来,“去准备吧,计划不容有失,你知道该怎么做的,嗯?”
密室里的另一个人没有马上回答,沉默片刻才低声说道:“我们的计划已经成功,如今骁王昏迷不醒,大周将士军心动荡,用不了多久,联军就能打到这里来,骁王妃已经没有太多利用价值了,不如……”
脑中闪过一张清丽娇俏的脸蛋,坐在阴影中看不清脸,只能隐约感觉到其年纪不小,甚至带了几分苍老的男人淡淡地看向了说话之人。
“你是想让我放了她?”
那人身子一颤,有些艰涩地说道:“我只是觉得……骁王这般重视骁王妃,定然做了不少安排护她周全,若我们一着不慎出了差错,只怕反而会坏了前头的大事。”
“她躲在骁王府不出来,我们是拿她没辙,可安国寺却不是骁王府那个铁桶,只要你好好地按计划行事,她必然逃不掉。还有,不要太低估楚巽,他不是个这么简单就能除去的人,否则过去十几年狄戎不会被打得几乎灭国。虽说咱们这回下手够重,可万一他挺过去了,没死成呢?抓了那小丫头在手,以防万一也是好的。”说到这,男人突然顿了一下,声音变得黯然,还带着一抹无奈,“何况,不除掉那个心魔,我又如何能获得新生呢?”
听到这话,另外那人不知想到了什么,方才有几分犹豫的心一下子就坚硬了:“我知道了。”
男人这才满意地笑了起来,黑暗中,只有他带着几抹猩红之色的眼睛不停闪烁着。
第154章
安国寺位于京城西郊,乃是大周第一寺,因高僧众多,祈福灵验而闻名天下,素来香火鼎盛,香客络绎不绝。
这日一早,骁王府的车架停在了安国寺门口。
见是骁王妃驾到,百姓们纷纷避让行礼,而后面色虽隐隐透出一抹憔悴,然神色沉稳,目光坚定的女子便在寺中沙弥的恭迎下,带着一众丫鬟护卫进了安国寺。
这般大气稳重,就得到了许多赞赏的目光。什么出身乡野,没甚见识的无知村妇,瞧瞧这气度,便是许多富贵人家出身的大家闺秀都及不上呢!只是想到如今还生死未知的骁王,众人又忍不住有些叹息,纷纷在心中祈求老天保佑他快些好起来,大周可离不了这位护国战神呀!
阿茶将众人的反应瞧在眼中,心中十分满意,面上却不显,只恭敬地低头跟在前头的“骁王妃”身边,尽职尽责地扮演着平日里白兰的角色。
没错,今日现于人前的这个骁王妃并非是阿茶,而是凌珣手下一个身段与她差不离的女暗卫。她自进京之后极少现于人前,这名唤铁英的女暗卫面上又带着按照她的容貌做出来的假人皮,因此外表上并不担心会叫人看出什么破绽来。至于内里,有她这个正主在一旁看着,想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而两人交换身份的原因,自然是凌珣不愿叫阿茶冒险做诱饵了。甚至原本他今日是不许阿茶跟着来的,只是虽说凌珣走之前将他们的计划告诉了阿茶,也吩咐过她若是哪日传来自己受伤的消息,千万莫要相信,可传言这般逼真,北疆那边近来又没有再传信过来,阿茶虽相信凌珣,却也忍不住生出了几分担忧。因心中实在难安,她才想出了扮作白兰跟着前来的办法——至少,叫她为他祈个福,安安心也好。
而且替身总归是替身,那幕后黑手既然对她有所企图,必然是研究过她的,再加上这易容的法子也是他从前在楚昀身上用过的,万一一个不慎叫他看出了端倪,打草惊蛇了怎么办?
阿茶不想叫计划出现任何意外,所有的一切,她要在今日全部做个了断。
因陈默早前就已经将祈福的事宜安排妥当,因此一切进行的很顺利。只是这祈福的过程有些繁琐,待全部做完,已过午时了。
寺里设有斋堂,然阿茶一行人不可能去斋堂与庙里的大小和尚们一起吃饭,因此便随着小沙弥的指引去了后院一处专门供身份高贵的香客休息的荣堂。
这荣堂虽外表古朴,占地面积却极大,有厢房数十间,堂外还有个院子,院子里立着一棵参天大树,树下两个小僧安静地清扫着落叶,见阿茶一行人到来,赶忙行礼问安。
这一出声,便引得不远处正在交谈的两位贵妇人朝这边看了过来。
“这是骁王家的王妃。”看见来人,其中那位面容祥和,两鬓微白,身着绛紫色衣裳的贵妇人温和地笑了起来,对身边年轻些的贵妇人介绍完之后,便又转头看着铁英笑道,“来给家人祈福?”
这便是曾与阿茶有恩的永王妃了。宣和帝驾崩之后,阿茶亲自前去永王府与永王妃道过谢,后来偶尔也有往来,两人也算是熟人了,因此她的语气中带着几分亲近。而她身侧立着贵妇人乃是魏王妃,阿茶从前在大街上见过她亲自抽打魏王来着。
在这里看到这二人,阿茶眸子微闪,又见魏王妃看见铁英时神色有一瞬间的异常,心中更是飞快地转了转。
魏王至今都是嫌疑最大的那个人,可凌珣和文远侯府暗中调查了他那么久,连一丝实质的线索都没有找到,到底是他藏得太深,还是凶手另有其人?还有魏王妃今日怎么会这么巧出现在这里?是巧合?
正想着,铁英已经噙着端庄的笑容走到二人眼前行礼道:“是,见过二位王妃。”
“不必多礼,听闻你家老夫人这几日身子不爽利,可有请太医看过?”
“多谢王妃关心,姥姥身体无碍,只是心有忧思,这才……”
“莫要多想,骁王是个有福气的,定然能平安醒来。”
“借王妃吉言……”
一番简单客气的寒暄之后,寺中小沙弥送上了斋饭。到底不是关系十分亲近的人,没有一起吃饭的道理,铁英见此恭敬地与俩老太太告辞,之后带着阿茶与苏泠进了自己的厢房,其余护卫则是留在门外守着。
小沙弥送来的饭阿茶几人并不敢吃,虽说这安国寺里外都已经叫他们的人暗中守住了,可谁知幕后黑手又做了什么样的准备呢?
还是小心为上的好。
“王妃,方才那魏王妃看属下的眼神有些不对劲。”竖着耳朵听了半晌,确认四周没有可疑之人,又起身在屋里敲敲打打摸索了一阵,确定屋里没有暗室之类的地方,铁英这才以极低的声音对阿茶说道。
阿茶点头,声音也是极轻:“小心些。”
铁英神色一正:“嗯。”
“王妃,先吃点东西吧。”这时苏泠从随身的包裹里拿出了一些糕点递了过来。
阿茶看着那些精致的糕点,不知为何觉得有些腻味,完全没有想吃的欲望,然忙活了一早上,肚子确实是饿了,下午或许还有硬仗要打,是以还是伸手接了过来,勉强吃了两块。
铁英和苏泠倒是吃的很香。
吃了东西,三人又休息了片刻,期间一直平静无波,没有发生任何不寻常的事情。只是这种平静更像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兆,阿茶并不敢大意,心中反而越发警惕。
“许是我们呆在屋里他们不好下手,出去走走吧。”
铁英也是这么想的:“听闻安国寺后山有座梅园,出了名的雅致,不如去那里看看?”
阿茶点点头,一行人便收拾一番出了门,谁料还没走几步,便看见了不远处正似是扭了脚,此刻正在怒斥丫鬟的魏王妃。
阿茶心中猛地动了动,铁英和苏泠心中也是暗暗戒备,但面上却并不显露什么,只带了几分关心地上前问道:“魏王妃这是怎么了?可有什么需要晚辈帮忙的地方?”
“年纪大了骨头松,走个台阶就不慎崴脚了,没什么大碍。”魏王妃正略带狼狈地倚在那棵大树下,见到阿茶几人,目光奇异地看了铁英一眼,而后才摆摆手道。只是说完之后又顿了一下,看了看身边那个目光含泪的丫鬟一眼,“不过我身边的另一个大丫鬟替我弟妹请大夫去了,剩下这个前些天伤了胳膊,竟是搀不动我,不知王妃可否借个丫头扶我回屋?”
阿茶愣了一下,只是要借个丫鬟?
铁英心中也转了转,嘴上却很是关心地问道:“自是可以的,只是不知永王妃为何要请大夫?可是身子有恙?”
“有点发热,许是着凉了。”魏王妃摇摇头,“人老了,不中用了。”
既然已经知道永王妃生了病,哪里有不去探望的道理,铁英派了苏泠扶魏王妃进屋,自己则是带着阿茶去了隔壁永王妃住的厢房。
临走之前,阿茶给了苏泠一个暗示的眼神,苏泠不着痕迹点点头,表示自己会好好查探一下魏王妃的房间。
而这厢,永王妃正躺在床上休息,身边唯一一个伺候的丫鬟正在用冷水打湿的毛巾给她擦脸。见铁英来了,永王妃很是高兴,挣扎着试图坐起来,可是因身子虚软,竟是一个无力,整个人狼狈地往床下栽去。
“王妃小心!”那丫鬟下去换水了,此刻离永王妃最近的就是铁英,她赶忙上去接人,谁料才刚靠近床上的老太太,便闻到了一股浓郁的香味。那香味粘稠刺鼻,竟是叫人完全来不及反应就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阿茶见此大惊,可还没说话,便叫人紧紧地用帕子捂住了嘴巴,那帕子带着奇香,阿茶只是吸了两口,便觉得头晕眼花,浑身无力。她想挣扎,可不过片刻便没了意识。隐约中,只有永王妃那双素日温和慈祥,此刻却满是复杂的眼睛在脑海中不停闪烁……
怎么会?怎么竟会是她?!
——————
阿茶再次醒来的时候,天是暗的。
熟悉的房间,熟悉的摆设,还有熟悉的人……嗯?她这是回家了?!
“阿茶,你终于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想不想吃点什么?”月牙第一个凑了过来,又惊又喜,似乎快要哭了的模样看得阿茶有些茫然。
“我……”一开口阿茶才发现自己喉咙干涩得厉害,身上也疲乏无力,酸痛不已。她有些纳闷,自己不就是被人弄昏了么,怎么会这么难受?
一旁阮庭舟见此,忙递来了茶水:“别说话,先喝点水,你睡了好几日,这会儿喉咙定是干涩的。”
他清俊的脸上带着几许憔悴,似是已经好几日未睡好了,阿茶有些着急,可待反应过来他方才说了什么,顿时就惊住了。
睡了好几日?
像是知道女儿的疑问,阮庭舟伸手摸摸她的脑袋道:“先喝水,爹爹慢慢给你讲。”
“对对对,来,我喂你!”月牙小心地将那水杯凑到阿茶面前,阿茶这才回过神,小口小口地喝了起来。
喉咙里的干涩灼烧感终于褪去了,阿茶清了清嗓子,这才不解地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我不是在安国寺……”
说到这她突然猛地瞪大了眼,伸手紧紧地抓住了阮庭舟的手臂,“爹爹,是永王妃!偷袭我们的是永王妃!”
“我知道,我知道。”阮庭舟赶忙安抚道,“你放心,她和她背后的人都已经抓到了,你娘的仇,爹爹也已经亲自给她报了,嗯?”
阿茶愣愣地看着她,许久才缓缓松开双手,皱着眉头茫然地说道:“那……那我怎么……”
“你会昏迷不醒,是那香料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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