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谦背过身,慢慢走到椅子旁边,缓缓坐下,半天没说话。蔺畋罅晓
当年,看到照片之后家里人都怒不可遏,尤其是宋云离世,老爷子差点气得把陆诩赶走,连解释的机会也没给他,何况,那照片看起来如此的证据确凿,他的解释只会让人觉得是狡辩。景如画彻底成了陆家的禁忌,林知闲没有机会去解释,况且他爱妻出名,即使解释陆家也会认为他是为了妻子而信口胡言。
至此,陆诩彻底失去了继承陆家的机会。
那时陆诚已经为国捐躯,陆家今后会交到陆谦手里就成了铁板钉钉的事,自然,作为陆谦妻子的冉墨,也成了陆家当家主母。
想到陆诩去世之前在家一直处于尴尬的地位,陆谦心里说不出的难受,一时说不出话,楚远征拍了拍他的肩膀,对tracy道:“刚才已经说过,你想报仇,大可过来找他,即使你恨冉墨恨得不惧死亡,但是为了她赔上一辈子你觉得值当?犴”
tracy微微眯起眼,目光里透出讽刺:“找你们?你们是什么人,是我想找就找到的?况且我敢冒险吗?我怎么知道自己千辛万苦找上门之后,你们是收拾掉冉墨,还是为了不让家丑外扬反而把我给干掉了?你们又打算怎样对她?我觉得,还是我自己慢慢的找到机会,狠狠给她一刀比较痛快。”说着,她淡淡笑了,“上次好不容易见到她了,可惜她的狗腿子站那么近,我没把握伤到她,皇天不负有心人,我终于找到了机会。好了,我要说的说完了,准备判我什么,我都等着,不会上诉,不会辩护。”
冉墨从昏迷中醒来,左眼上的沉重让她短暂的失神,然后,她缓缓伸手,指尖触摸到了厚厚的纱布,顿时停住,然后骤然爆发出凄厉的尖叫。护士赶进来阻止住她的疯狂挣扎,按住她的手给她注射了镇定剂战。
她躺在病床上一阵一阵的发抖,那把狠狠戳在她眼里的剪子仿佛正在她脸颊上游走,凉冰冰的,随时可能嵌入她皮肤,割开血肉。她用力抓着被子,汗水濡湿了布料,不知过了多久,病房门被推开,她用剩下的那只眼睛望过去,极度恐惧之下看到熟人,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嘶声道:“把那个女人抓住没?杀了她,杀了她!不,要让她求死不得!”
陈思楠静静看了她好一会儿,直到她发觉他没有回应,稍稍平静了一些,颤抖着问:“你是来干什么的?看笑话的?”
“冉女士多虑了,好好养病,你脸上还缝着针,镇定一点,今后好好处理应该不会留下多大痕迹,毕竟这医院条件不错,用的也是一流的器械和药品。”他说着,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这是离婚协议书,你现在已经神智清醒,也有了简单行动能力,签个字是没问题的。”
冉墨没有包裹纱布的脸青了又白,右眼里透出惊惧,不信,又渐渐转为歇斯底里的愤怒。她哆嗦着拿过协议书,手几乎拿不起那几页薄薄的纸,她现在情况如此痛苦,陆谦却置之不理,依然拿离婚来狠狠折磨她!
她手指收拢,纸张被她捏得皱巴巴的,蓦地,她用力撕扯着纸张,拼劲全力把碎纸往陈思楠的方向掷去,一片一片的碎纸在空中飞扬,仿佛蝴蝶一样轻盈盘旋,缓缓落地。
“你应该知道,这样做对结局没有任何影响,拖得越久对你越不利,你要知道陆家虽然是部长主理,但是家产都在老爷子名下,公司也是维钧的,部长私产其实没多少,论夫妻共同财产,分割下来还是你吃亏。部长没兴趣占你的便宜,因此只要属于自己的部分,但是真是惹得人不耐烦,按照法律程序一走,最后你会吃大亏。”
冉墨上下牙不停叩击,格格作响,脸部肌肉扭曲着,不知道是哭还是笑,良久,她出声,笑里含着哭声:“呵呵呵,陆谦,陆谦!你算得真是精……你筹谋了多久,哈哈哈哈!”
陈思楠又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这有备份的,请签字。”
冉墨只觉得自己喉头仿佛淤积了一汪血,随时都会喷溅出来,她大口喘息着,连笑都笑不出来了,怔怔瞪着白纸黑字,熟悉的方块字竟然一个字都不认识了,良久,她握住笔,一笔一笔的签下自己的名字,由于太过用力,“墨”字最后一画竟然划破了纸张。
陈思楠收回文件,说道:“您身体不大好,后面的程序我们会代劳走完,离婚证会送来的。”
冉墨攥紧被角,声音嘶哑:“站住!tracy那个贱人你们怎么说!”
陈思楠未及答言,病房
门又被推开,冉墨歇斯底里的怒吼就像被刀子切断一样,瞬间什么声音都没了。
楚远征目光淡淡的扫过她的脸,她本能的伸手想捂住,可是掌心接触到纱布,又软软垂下,颓然的落在床上,揪住床单。
他的目光虽然看似淡漠,可是那不是无所谓的平静,而是猛兽即将撕碎猎物,而猎物太弱小,不值得他花费大力气对付,可以轻而易举的将猎物碾为齑粉的笃定。
魏晴说过,林若初的事她必须告诉楚远征,这样看来,他是知道了……
她不可遏制的发起抖来,想后退,可是她全身的骨头都像被抽走了一样没法挪动。
“你想那位tracy小姐……不,田小姐受到怎样的惩罚?十年?二十年?无期?死缓?或者直接死刑?”
“田小姐?”
楚远征抬眼望着窗外阴云密布的天空,叹息道:“挺可怜的一丫头,12岁,考上了重点初中,虽然没了妈,但是也很受爸爸的宠爱,她爸爸在国家机关工作,前途无量,没想到那个暑假,一切毁了,她爸爸在xxx国道附近被残忍杀害,上天垂怜,她逃了……”
“田……”冉墨念了一声,忽的脸色大变。
“小丫头被树枝石块什么的划得满身伤,好不容易到了有人的小镇上,因为饿得不行去讨吃的,却被人毒打了一顿,伤痕就算现在做了手术也没法完全消除。后来有个卖糕饼的收留,结果那家伙是看着她轮廓清秀想图谋不轨,她去找对她不错的隔壁发廊老板求助,但那家伙也不是好东西,然后她被……她当时才十四岁。她留在发廊洗头打杂,那个老板涉黑她反抗不了,小小年纪学着讨好人,然后有人发现了她的天赋,发廊老板就花钱送她去了专业的美发学校学习,她学成之后去了省城,熬到了知名发型师的助理职位,有一天随那人去给一个富家公子做造型,又被瞧上了……”楚远征停了停,深深叹息,“后面的不多说了,真是个可怜之极的女人,如果不是报仇的信念支撑着,她哪儿活得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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冉墨半天才哑着嗓子开口:“你说这么多干什么?”
“田小姐不容易,苦了这么久,也该好好为自己生活下了……”楚远征微微眯了眼,盯着她变幻不定的神色,缓缓道,“你那房间地板挺滑的,女人家爱漂亮,喜欢穿个细高跟,不小心踩滑了,剪刀不小心往前一送,意外伤了人,哎,田小姐没什么积蓄,也没法子支付你的治疗费用,我想,你应该不会追究一个可怜的女人吧?”
“你……你……你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
楚远征冷冷一笑:“如果你实在要提起上诉什么的,我在法律系统还是有几个人,人老了心善,田小姐比维维也大不多,总让我想起侄女儿从小没了父母的可怜样子,我不忍她受牢狱之灾。自己掂量着办吧。”
“你……你是为了林……”
楚远征淡淡道:“陆谦本来觉得田小姐的行为太过激,还是得罚几下,可你对待我女儿有过之而不及,我就劝了劝他。”
冉墨已经怔了,自己最爱的男人,竟然让她白受这样的伤,竟然主张放过tracy那个行凶者。
她是受害者,可是,所有人都不给她做主,即使有法律,也被特权屏蔽在她之外。
利用特权这样的事她做过不少,可是施加在自己身上,竟然是这个滋味!
楚远征转身离开了病房,良久,病房里一声尖叫,惊起停驻在窗外树枝上的麻雀,一群小鸟扑棱着翅膀,呼啦啦的飞远了。
老中医的手指轻轻搁在林若初脉门,凝神诊断了一会儿,温言道:“你年轻,身体底子厚,加上调养得不错,已经没大碍了,但是至少要休息一年才能要孩子,否则身体内里的空虚还没补过来,对你和孩子都不利。我再给你开个方子,拟两个药膳,继续养着,一个月之后再来复诊。对了,这两个月可以外出和工作,但是强度不能大了,否则再伤了好不容易恢复点的元气,想重新补,就麻烦了。”
林若初等医生写了方子,收好,再三感谢,同陆维钧走出了医馆。风寒浸浸的扑过来,陆维钧赶紧把丝巾绕在她脖颈之上,拉着她上了车,拿过药膳方子看了看,给王叔打了电话,
让他早点去采购材料。
林若初笑眯眯的把手伸进他衣兜里取暖:“维钧,医生都说了呢,我不能累着,所以这段时间你可不能给我布置太多工作。”
陆维钧做出不悦的样子:“怎么,想来公司上网还拿钱?”
“哪儿那么夸张?”
“瞧你那得意的样子。”他捏了捏她的鼻子,把她往怀里揽,让她把头靠在他肩膀上,叹息道,“又懒又馋,又爱顶嘴,还爱哭……”
“你嫌弃我?那还死皮赖脸的赖着我……”她气鼓鼓的推开他的手,坐直了身子。
“好了好了,我什么时候说过嫌你。”他再次伸手把她抱住,见她扁着嘴不说话,扬扬眉道,“晚上给你个礼物,你肯定喜欢,别闹别扭了啊。”
“谁知道你又用什么打发我……”说着,手机响了,陆维钧接了起来,顿时吃了一惊,“什么,魏阿姨?好,我知道了,马上就来。”
等他挂了电话,林若初疑惑的看了看他:“谁来了?是亲戚,还是?”
陆维钧把她抱得紧紧的,温言道:“魏阿姨是楚将军的妻子。”
林若初柔软的身子顿时僵了僵。
陆维钧顺着她的脊背轻抚,缓解她的紧张,慢慢道:“魏阿姨有事想和你谈谈,放心,她是个好人,绝对不会随意为难你的,你看维维就知道了,维维可是她一手带大的。”
“能谈什么?我和她……应该没什么好谈的啊!”林若初脸色沉沉的,又道,“我没有想过去沾楚家的光,也永远不会想今后有什么事了分了楚骁或者维维的财产,我知道自己身份蛮尴尬所以肯定也不会成天去楚家人面前晃悠让他们刺心,她为什么要找我呢?难道是夫妻一心,她为人很大度所以帮着楚将军劝我?这……这也未免……”
陆维钧把她双手合在自己掌心里,盯着她双眼道:“小猪,相信我,魏阿姨是个通情达理的女人,说的话都不会是无意义的,你去了好好听听,或许和你想象的完全不同,再说,我在你身边,有为难的事情我会帮你,别担心了,嗯?”
她点点头,坐直了身子,陆维钧嘱咐司机老张,让他把车开到某酒店门口停下。
林若初拉着陆维钧的手,走进酒店二楼的餐厅,被引至一间包厢,推开门,她凝神望过去,看到了一位军装笔挺的女少将,对方也抬起头看了看她,微微一笑:“请坐,正好是中午了,顺便一起吃个便饭。”说着她便叫来侍者拿了菜单先递给林若初,林若初连忙递给她,“您是长辈,您先吧。”
魏晴摇摇头:“我对吃的没多少讲究,也不忌口,主要是你现在还在养身体,顾忌会多些,不必和我客气。”
陆维钧拍了拍她的手:“听魏阿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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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若初点了菜,侍者添了茶水便走出去,房间里静了片刻,魏晴先开了口:“我是军人,说话习惯直来直往,你我绕圈子也怕引起更多误会,所以,咱们想说什么就直说。小林你对我的约见一定颇有疑虑,我解释下。这次我到邻市出差,有两天空闲,就过来看看儿子和侄女,我发觉他们两个一直闷闷不乐,问了问,他们自从得知远征的事,至今一个月都没有和你们联系过了。”
林若初抿了抿嘴,说道:“是的。”
“你们几个一直处的不错,尤其是和维钧,认识了二十多年,就这样忽然尴尬了,大家都不高兴,我觉得不大好。楚骁和维维并非对你有什么意见,远征一向风光威严,是孩子十分信任和崇拜的长辈,结果闹出这事,他们一时都没法子接受。忽然来了一个亲妹妹,他们也措手不及。还有,他们也顾忌着我的感受,害怕和你走近了会让我伤心,你和远征的见面情况大家也知道,你的态度如此明确,他们不知道你会不会对他们也起了顾忌之心。”
林若初深深吸了口气,说道:“我为什么要顾忌他们呢?以前的事,他们没参与,他们也是受害者。我的来历在传统看法里也是见不得人的,我不知道他们会怎样看我,但是……这不是我的错,我不想争吵。况且,站在您的立场,您厌烦我是有充分理由的,很可能不希望我和他们接近,到时候他们为难怎么办呢?还有,他们对我来说也是突如其来的亲人,我感觉很,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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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魏晴温和的接过话:“我理解,有尴尬的感觉不奇怪。这也是我今天找你的目的。他们顾忌我的感受,你一样,我直说,远征做出这样的事是不可原谅的,出轨什么的还能当一时糊涂,但是犯罪的性质是不可忽略的,他那样做,令人鄙弃,而我在家忙着教育孩子的时候他却在外面胡天胡地,这对我,一个妻子,一个女人来说,这是令人发指的轻慢和不敬,你的存在,的确让我难受了一阵子,感怀自己遇人不淑,也为自己丈夫做出的事情羞耻,现在我想通了很多,毕竟景如画是受害者,你也肯定很难过,而你并没有错。所以,你不必再顾忌我,这不是你造的孽,我不会为难你,也不会反对你和我的儿子侄女多交往。你们之间没有什么直接的冲突,上一辈的事情你们不必承担,我一直认为,晚辈要好好相处,你们本来关系就不错,互相照应着,出事也有人关心,高兴了有人陪着,尴尬了这么久,也该释怀了,因为这是既成事实,逃避也没法改变。除了你们本来就有的感情,咱们说点俗气的,陆家和楚家的煊赫,是大家互相扶持的结果,想发展,总得有些朋友,搞僵了关系,对你们各自的未来没有好处,你说呢?”
林若初点了点头,心里舒畅了些,抬眼打量着她。
魏晴并非那种让人过目不忘的美人,没法和绝美的景如画相比,同艳色逼人的冉墨一比也差了几分,但是她就像一泓清泉,静静的,能流进人的心里去。第一眼或许你不会多注意她,但是处久了,习惯了她温和的滋润,便会离不开。
林若初记得,即使楚远征为了母亲离经叛道,也从来没想过要和魏晴断了关系。
她觉得可惜。
母亲很可惜,楚远征对她有感情,但是这感情能多深呢?恐怕是***更多,还有一直得不到所以不甘心。她的生活,父亲的生活,还有自己的生活,都被这样的疯狂毁了。
魏晴也可惜,她温婉,识大体,家世能力都是一流的,丈夫却背叛了她。她看起来平静优雅,可是她面颊浅浅的笑容之后,又藏着怎样的伤痛?
魏晴又道:“你我之间,也得把话说清楚。你有母亲,对我太热络,是对她的轻慢。我是个普通人,有私心,不可能像某些女人那样大度,做出视你如女这样的事情。你和我,就像晚辈和长辈一样相处,但是互相保持些距离,对你我都轻松。我这次找你并非为了示好或者示威,只因为我是个母亲,我希望孩子们都好好的。”
一顿饭吃得平平静静,饭后道别,陆维钧揽住林若初的肩膀,把她带回家。
“楚夫人真是个好人。”
“当然。”陆维钧吻了吻她的额头,良久,轻轻一叹,“所以一直以来我最羡慕的人就是楚骁。”
林若初蹭了蹭他的衣领,沉默片刻,说道:“今后你有我呢……还有……我们的孩子一定是幸福的,你会疼他们,我也会疼他们。”
孩子是她最深的伤,他没想到她会主动说起孩子的事,微微一怔,低头看了看她,见她眼圈微红,可是情绪还算平静,便用力抱住她,说道:“一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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