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弹碎片与生物残骸混在一起。
    血与骨，机械与甲壳，弹壳与碎肉，整条长街像是精神扭曲的画家肆意挥洒出的地狱绘卷。
    街道化作血腥的屠宰场，海腥味与硝烟味交织在一起，浓得令人作呕。
    只剩半个躯体的机器人在破碎的血肉中爬行，断裂处的线路闪烁着滋滋的电火花，体内的金属零件与模组被血液染红，好似拥有了部分血肉躯壳。
    脑袋炸碎的龙虾人倒在地上拼命翻滚，扭曲畸形的爪子像是蜈蚣的长足，狰狞且可怖。
    一辆坦克的炮管被蜂拥而上的巨型海族战士砸弯，履带也在混战之中被拆了，丧失了大部分战斗力。
    肉眼可见这场小规模战争的残酷与血腥。
    某些海鱼战士已经被炸成了无法辨认的碎肉，可他们四处散落的肉块依旧在抽搐跳动。
    “啪！啪！”
    几块飞溅的碎肉掉落在江城身前。
    他距离战场并不远，前方经常有甲壳、机械零件、鱼头虾尾之类的东西飞来。
    高天成与辛格两人正在战场中穿梭，猎杀落单的海族战士。
    这两位都喜欢拳拳到肉的打击，一拳下去经常把对手的脑袋砸得扁平开裂。
    打得兴起的辛格甚至脱掉了外套，整个人暴涨到三米高，化作狮头人身的巨大怪物，浑身金色毛发，与那些壮硕的海族战士撞在一起。
    西蒙则在后方的装甲车上，用狙击枪远程支援。
    这大概是整个奥德市最酷炫的体育老师，闲着没事就拎着大狙上战场，收割一波人头再回去上课。
    江城还在观察整座城市的变化，顺便用随身手机记录下来。
    所有变化都肉眼可见，仿佛是变魔术那般，一个个海生物凭空浮现在城市的建筑与街道角落中。
    “砰！”
    一只巨大的甲壳动物被打飞，重重摔在江城身前。
    它浑身青灰色，并非人形，外貌类似帝皇蟹，坚硬的甲壳上长满锋利倒刺，六条腿长超过两米，一对小眼睛略显滑稽。
    在看见江城之后，它发出一声怪叫，嘴里吐出一连串泡泡，挥舞着巨大的钳子攻来。
    江城掏出一柄普通手枪，连发八枪，六枪命中它头部位置，两枪命中钳子与身体的连接处。
    大螃蟹倒下了，但几根长腿还在微微颤抖。
    江城拔出背后的刀，用力砍在其中一条腿上，勉强能砍出一道缝隙。
    对付这种甲壳生物，他确实没有太大优势。
    领域生物对同阶应该具有碾压优势，眼前这只大海蟹也就中级诡异的程度，但如果没有任何武器与防御工具，在一对一的情况下，江城估计根本没法破防。
    莫寻显然看出了江城的问题，于是不急不慢走过来，幽幽说道：“我们研究院的药剂可以增强……”
    “暂时不考虑。”江城一口回绝，“我比较喜欢纯天然的东西。”
    “要是想通了可以随时来找我。”
    “嗯。”江城点头，“发现那些变化了吗？”
    “发现了。”
    莫寻抬头望天，天空中那一层层水波状的纹路令他十分忧虑。
    这里是奥德市，不是传说中的亚特兰蒂斯。
    但整座城市现在的状况不容乐观。
    就在两人聊天的时候，前方的海鲜大作战已经接近尾声了。
    大量海族被赶回水中，枪炮之声渐渐停歇。
    整个战场，一条三百米左右的长街，被各大海鲜的尸体堆满了。
    幸而周围的建筑比较少，没怎么受到波及。
    彼得在一群海鲜人的尸体中飞来飞去，专门挑选那种不是人形的下嘴，他左手一只螃蟹腿，右手一个剑鱼头，啃得不亦乐乎。
    “咔嚓！”
    一口下去，大半个剑鱼头没了。
    彼得那狰狞的血盆大口，让好几支前来增援的队伍以为他也是海族的怪物。
    为此，他差点挨了一梭子弹，幸好身体可以虚化，提前躲了过去。
    “自己人，别打，我是好鬼啊！”
    躲避之余，彼得不忘了江城，拎其一只巨型乌贼喊道：“大哥！都是新鲜的，要不要我弄一些去烤了？”
    “大可不必！”
    江城摆了摆手，认真观察彼得的变化。
    然而，啃了无数海族尸体后，彼得毫无变化……只是打了个饱嗝。
    江城用力砍开身前的大螃蟹尸体，看了片刻后，用小刀子割下一缕腿里的肉尝了尝。
    很普通，没什么特别的味道。
    莫寻也盯着这只被砍开的螃蟹，遗憾说道：“没有蟹黄，可惜了，这么大一只螃蟹。”
    “蟹黄是螃蟹的卵巢和消化腺。”江城认真提醒，“简单点说，就是用于生殖的器官。”
    “爬满活蛆的奶酪我都吃过。”
    “厉害。”江城甘拜下风，“味道怎么样？”
    “很贵，所以好吃。”
    “明白了。”
    江城微微点头，继续观察这只螃蟹的身体结构。
    这东西长得不似人形，看上去真就只是普通的海蟹变大了无数倍而已。
    就在他思索之际，裤兜里某个东西忽然微微发热，
    是那枚古金币。
    根据旅社那古书的记载，制作完美替死傀儡必须用到古金币，这是所需六件物品里，唯一一个获取难度比较低的。
    江城将其取出，仔细看了看。
    古金币两面都很粗糙，没有特殊的文字或是符号，边角更是坑坑洼洼的，与影视作品里金光闪闪的金币差距很大。
    入手的感觉温热，并不压手。
    或许是幻觉，就在某个眨眼的瞬间，江城似乎看到，金币的表面上出现一只狰狞的螃蟹纹路，那股温热的感觉传递到掌心。
    某种特殊的情绪似乎催促着江城，用手触碰那只已经死亡的大海蟹。
    “吸收？”
    江城心里明悟，将另一只手贴在螃蟹甲壳上。
    一股特殊的暖流顺着甲壳涌入江城手心，通过他的身体，进入另一只手心的金币里。
    旁边的莫寻看得奇怪，还以为江城是准备测试甲壳硬度。
    他说道：“这种壳子虽然硬，但并不适合制成防护盔甲，成品效果远不如你现在身上穿着的这套高级诡异等级的作战服。”
    “研究院收购这些尸体后，会作何处理？”江城随口应付。
    “这种非人形的尸体其实价值不大，我们更需要那种类人的海族战士，他们可以在短时间变成人类形状，比如你之前在医院解决的那些……”
    下午一点，海鲜大作战结束了。
    一地海族尸体。
    研究院的工作人员忙着收尸，治安所的人也插了一手，市防卫部门同样在帮忙。
    江城行走在一堆堆血腥的尸体之间，眉头紧皱，似乎在思索问题。
    彼得跟在江城身侧，发现这个大哥时不时就用手触碰某些尸体。
    “大哥，你在测肉质吗？准备吃哪个？”
    “小声点，我在偷东西。”
    “啊？”彼得一怔，“大哥，你的形象在我心里崩塌了。”
    “我以前的形象是什么样的？”
    “逃课大师，谎言之王，假证爱好者，杀人不眨眼，孤儿，女性吸引体质……”
    “没有一个正面形象？”
    “大哥，那个女性吸引体质不算正面形象吗？”
    “算……”
    至此，在彼得心里，江城的形象又多了个“灵魂窃贼”。
    他不知道江城到底是在偷什么东西，只是见他把手轻轻放在某些甲壳或是血肉上，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动静了。
    不是偷血肉，那就只能是偷灵魂。
    事实上，整个战场的尸体，都应该属于研究院与市政府。
    之前彼得只是吃了很少一部分就吃饱了。
    他吃掉的血肉，与战场上所有尸体相比还不足百分之一，所以研究院这边没有说什么，就当是对江城的补偿了。
    在整片战场上逛了五分之一的距离后，江城收手了，若无其事回到队伍里。
    他顺手带回了两根大鱼骨头，给隐形狗练牙齿。
    “汪！江城，我要吃龙虾！”
    “那些尸体又不属于我们。”
    “刚才打架的时候你就应该冲上去，剁几只带回来。”隐形狗咬着骨头，用腹语发声，“堂堂一个高级诡异生物，你居然一直站在路灯下划水。”
    “我在思索这座城市的变化。”
    “谁知道你是不是在想某个姑娘。”
    “……”
    这十多年来，江城想得最多的女性，应该是他老妈以及他大姐。
    这两位都失踪了，人间蒸发。
    莫寻很贴心地去尸体堆里找出两只五彩斑斓的大龙虾，将其拖到隐形狗身前，然后说道：“随便吃，这次研究院的收获很大，并不需要这么多尸体。”
    “别想了，我不会接受你的糖衣炮弹！”隐形狗厉声拒绝。
    “免费的，不需要你提供任何东西。”
    “一根毛都不需要？”
    “不用。”
    “该死的资本家，你成功用这两只龙虾博取了我一丝好感！”
    隐形狗咬住龙虾尾巴，将其用力拖回车上。
    时间拖延到现在，他们也该回医院了。
    ……
    奥德市身为一座海边城市，最不缺的就是水族馆。
    在灰雾降临之前，这些水族馆属于旅游业的一环，是整座城市极为重要的经济来源。
    灰雾降临之后，水族馆倒闭了很多，只剩一些名声较好的。
    这两天各种诡异现象层出不穷，但依旧有许多人前来水族馆参观，或是父母带着孩子，或是年轻的小情侣。
    在一片幽蓝的水底隧道里，一个小孩用手指着水中的某个生物，问道：“妈妈，那个是鲨鱼吗？”
    “是，那个叫铰口鲨，又被称作护士鲨，性情温和，一般不会主动攻击……”
    母亲看着一旁的介绍牌，为自己的孩子认真解释。
    小孩站在玻璃前，直愣愣盯着那只小鲨鱼。
    那只不过一米多长的小鲨鱼似乎也看到了他，优哉游哉游了过来，缓缓停在玻璃的另一侧。
    小孩或许是好奇，开始用手掌拍打隧道的玻璃。
    另一侧的鲨鱼用头部撞了撞玻璃，似乎在回应他。
    于是小孩高兴地笑了，拍打的更用力。
    另一侧的鲨鱼也撞得越来越用力，奇异的撞击声在隧道中回荡不绝，
    周围的人都有些好奇，看着这只傻乎乎的鲨鱼撞玻璃。
    水族馆的工作人员在另一边，还没过来。
    但小孩身旁的母亲却渐渐觉得有些不对劲，她发现那只鲨鱼似乎正看着她，目光很奇怪，给她一种拟人的感觉。
    渐渐的，越来越多鲨鱼在这片区域汇聚。
    隔着一片玻璃，不止一个游客感觉到，那些鲨鱼奇怪的小眼睛里，似乎有一种特殊的情绪，很拟人化的感觉。
    “砰——”
    第二只鲨鱼猛地撞在玻璃上。
    事发突然，将隧道里的游客都吓了一跳。
    就在最前方，那只铰口鲨缓缓张开扁平的嘴部，在所有人的目光中，那个不算太大的嘴巴里，缓缓生出密密麻麻的牙齿。
    那些狰狞的牙齿越来越长，甚至已经顶到了嘴里的血肉。
    “砰！”
    第三只鲨鱼撞击在玻璃上，整个隧道似乎都颤抖了一下。
    “咔嚓……咔嚓……”
    某种令人胆寒的声音忽然在水底隧道里响起。
    ……
    下午一点十五分。
    在回去的路上，隐形狗一边啃大龙虾，一边看消息。
    “江城，你看到消息了吗，有个水族馆刚才发生了海洋生物暴动，就在距离我们不远的地方，死伤了很多人，现在那些游客还在逃命中……”
    “距离我们多远？”江城问道。
    “五分钟路程。”
    “那就过去看看。”
    奥德市的天空越来越阴沉了，仿佛风暴来临的前夕。
    以前这个时间点应该阳光明媚，可今天街上的路灯都已经开启，昏暗的样子好似瓦力城复刻版。
    突然发生的水族馆事故，仿佛一把开启魔盒的钥匙，悄然开启了整座城市的剧变序幕。
    “滴答……滴答……”
    一丝丝细雨飘落在车窗上。
    冰冷与阴暗的气氛终于从天而降，带着浓浓的压抑，笼罩了整座城市。
    江城用手接了几滴尝尝，发现其味道苦涩，根本不是正常的雨水。
    “海水？”
    他看向窗外昏暗且低压的天空，神色凝重。
    天上居然下起海水了，这种事说出来根本都没人信，
    几分钟后，一行人抵达那个出事的水族馆。
    治安所的人已经更早到达现场，封锁了整个水族馆。
    现场的声音很嘈杂，有游客的尖叫，有孩子的哭喊，夹杂着枪声与炮火，还有某些海洋生物的怪异吼叫。
    “轰！”
    巨大的水柱冲天而起，打破了水族馆某个场馆的顶部。
    在水柱之中，可以看见一具具血腥残破的人类尸骸，以及一些属于治安所机器人的机械部件。
    已经逃出来的游客都躲在街边，一个个脸色惨白，瑟瑟发抖。
    治安所的负责人正在安慰他们，并且挨个作登记。
    江城找过了逃出来的游客，塞了一把钱过去，然后问道：“里面是什么情况？”
    “鲨鱼……那些鲨鱼长出了腿和手，他们在咬人……”这人神色惶恐，嘴唇都在发颤。
    “除了鲨鱼呢？”隐形狗问道：“那些小鱼小虾以及贝壳海螺之类的有没有变异？”
    “有的……都有的……”
    “多谢了！”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一人一狗当即向着水族馆走去。
    大果冻被他们留在了车上，它不适合在这种复杂环境作战。
    事实上，大果冻至今没有表现出任何战斗力，哪怕已经是中级诡异生物了。
    他唯一能对付对方的能力，似乎只是……把对方撑死？
    在冰冷的街边，那个被江城询问的人在惊慌了许久后，发现自己手里有一叠钱，他摸了摸脑袋，忽然想起刚才的对话。
    “一只狗居然会说话？”
    ……
    此时在水族馆里，双方正在激战。
    一群治安所的普通机器人，根本不是异变后的海洋生物对手，被打得节节败退。
    地面很光滑，海水与血水的混合物铺在地面上。
    游客伤亡最多的地方是那条水底隧道，现在哪里已经被断肢与残骨堆满了。
    除此之外，则是白鲸表演的场馆。
    一头巨大的白鲸战士正在肆无忌惮地屠戮，临时赶到的几个机器人被他随意砸扁。
    治安所的t22战斗型机器人还没赶到，t11只能用自己的机械身躯做一个简单的阻拦作用。
    “好大的一头白鲸。”隐形狗尾巴夹了起来，“江城，我们快闪开吧，来不及救人了！那玩意正在看我们！”
    那头白鲸原本只有不足四米，异变后体型壮硕了一整圈，站起来超过六米高。
    它浑身是血，目光凶恶，大踏步朝着江城与隐形狗冲过来。
    双方之间的几个机器人被踩成了残渣，实力差距实在太大。
    “接近高级诡异生物的气息。”江城一眼就做出了判断。
    “该死的人类！”那头白鲸怒吼，“八年！逼着我在那个小水池里表演了八年，我从未得见真正的自由！”
    江城平静说道：“你可以回归大海。”
    “不！”白鲸愤怒不已，心里满是杀意，“我要杀光你们这些该死的人类，让你们知道什么叫恐惧，让你们也体会到失去子嗣，被整日圈养虐待的感觉！”
    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了。
    那头巨型白鲸战士奔跑之时，整个大地都在颤抖。
    游客的尖叫声不绝于耳，死亡与血腥弥漫在潮湿的空气中。
    一群治安所的机器人正在急忙赶来，一个人类治安官正在用手里那柄弹药不多的手枪瞄准白鲸的身体，可他第一枪就打偏了。
    隐形狗把尾巴夹得紧紧的，颤抖着叫道：“江城，还不准备跑开吗？你就算不跑，把背后的猎枪抽出来啊！”
    江城依旧很平静，说道：“我想试试。”
    “你想试试跟阎王爷打招呼的快乐吗？”
    “非也。”
    江城把手伸向背后。
    在隐形狗期待的目光中，他并没有拔出猎枪，而是扒出了那把漆黑的短刀。
    至此，隐形狗可以确定了，江城肯定在那个小世界里受到了某种大脑创伤，让他对自己的身躯过于自信。
    隐形狗决定，离开水族馆之后，一定要回研究院，找莫寻要江城的精神损失费。
    但此时最重要的是逃命！
    隐形狗大吼道：“彼得？那只游魂呢？你大哥发疯了！”
    彼得缓缓浮现在隐形狗身后，低声说道：“别急，我大哥要装逼了。”
    “他要去跟阎王爷报道了！”
    “看着就行。”
    “我他么要怎么看？”
    就在隐形狗焦虑惊慌的目光中，江城行动了。
    他不退反进，握着手里的短刀，向前急行了一段距离，然后轻轻一跃。
    像是一只凶恶的猎豹，一跃数米高，握着短刀居高临下，重重砸在那个白鲸战士的脑袋上。
    只是简单的一刀，整个刀刃没入了白鲸战士的大脑之中。
    江城用力一拧，随即抽出长刀，向后一跃。
    “轰……”
    白鲸战士巨大的身体重重倒在地上，当场毙命。
    后方的隐形狗看得目瞪狗呆。
    他眼睛瞪得圆圆的，仔细算了算高度。
    “六米高？”他忍不住惊叫，“江城，你又开了什么挂啊？怎么能跳这么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