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24日，凌晨0点15分。
    灰雾在夜幕下翻涌，遮蔽了前方的道路。
    车队从三辆车扩充到了七辆，其中四辆属于江宁学院的学生。
    黎铭带着几个学员，还有落榜画家苏烨，都坐在江城的车上。
    这些学员最感兴趣的，是江城与禁忌生物那地底四个小时。
    江城没有太隐瞒，除去一些必要信息，具体说了说如何纠缠的。
    这之后，黎铭则对车上其余人讲述了江宁学院的教义与目的。
    这个年轻人很有活力，语气坚定，朝气蓬勃，精气神很足，在他身上，可以明显感觉到一种常人所没有的决心与信念。
    一个时代再烂，再黑暗，总会出现一些散发着光芒的理想者。
    “我们的课程分为许多方面，包括正常的物理化学以及计算机研究，以及多门外语，除了这些普通学校该有的，还有各种军事分析课程，比如南方局势分析、各城市实际领导者分析、各大势力关系分析等等……日常还有大量体能与实战训练……”
    江宁学院，一个私人学府，毕业的要求很严格。
    第一期三百学员全部通过考核毕业，可以算是一个奇迹。
    那三百人散入南大陆各地，宣扬学院的理念，在各个城市建立组织或是加入别的组织，并且用得到的物资反哺学院，让这个学院越来越壮大。
    黎铭问道：“苏烨兄弟，你觉得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发挥自己的力量，为南大陆的和平做出贡献。”苏烨抱着破烂的大布包，如实回答。
    “好兄弟，你有没有兴趣加入我们学院？”
    “我体能很差……”
    苏烨身材矮小且干瘦，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
    黎铭没有强求，但是很高兴能遇到这样一个同样心怀理想的人。
    南大陆的居民大多已经麻木了。
    他们习惯了每日生活在枪炮的声音之中，习惯了四处漂泊，习惯了畏缩在废墟的角落。
    很少有人敢站起来，看一看这个满目疮痍的世界。
    苏烨从布包里取出自己的画作，分给众人。
    “在去联邦主城之前，我画了很多画……”
    这些画作，表达的主题都很简单，无非是战争的残酷。
    画面上满是残垣断壁，破碎的路面、深凹的弹坑、死亡的士兵、哭泣的孩童等等……
    有彩色的，也有寂静的黑白。
    苏烨的画作多以写实为主，这样更直观，更深刻。
    “我本想带着这些画，找到主城的一些主流媒体，或是拜访部分出名的艺术大师，可是无人理会……”
    他叹了一声，轻轻抚摸膝上的画卷。
    在歌舞升平的联邦主城，他像是一个孤独的异类，四处走访，四处碰壁，最后花光了所有的钱，连美院也没能考上，灰头土脸回到南大陆。
    没人愿意看看他手里的图画。
    这些粗糙的画纸，远不如现金摸起来舒服。
    “我的朋友，不要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黎铭用十分认真的语气鼓励，“无论这片大陆烂成什么样子，联邦也不会插手的，放弃幻想吧。”
    “放弃幻想……”
    苏烨神色黯淡，低声喃喃。
    车外浓雾翻滚，温度渐渐降低了。
    连年的炮火，没能温暖这片干燥的大陆，反而让这里越来越冰冷。
    黎铭认真说道：“当你用手中的画笔指着那些人，他们只会哈哈大笑，但如果你把画笔换做利刃，他们就愿意坐下来谈一谈了。”
    “嗯，我明白。”
    “没事，多想想吧。”
    黎铭卷起手里的画质，递回给苏烨。
    然后他转过头，向百里踏月询问：“学长，你跟江城大哥准备去什么地方？”
    “目前是去卡巴城，不过最终站应该在贝塔城，也就是你们学院所在的位置。”
    “那正好，我们可以顺路。”
    ……
    24日凌晨3点。
    在深沉的夜幕下，车队抵达了一座小镇。
    这个小镇位于白沙城与卡巴城中间，地理位置比较优越，算是离开白沙城后，许多人必定要经历的一个站点。
    夜风呼啸，沙尘肆意。
    小镇入口处，一个破旧的老铁牌轻轻晃动，嘎吱作响。
    铁牌上用泛黄的红漆随意涂抹着“卡斯特斯”四个字。
    道路破烂不堪，已经被沙土掩埋了一小半，以至于只要一吹风，整个小镇就会被笼罩在沙尘的阴影之下。
    低矮的砖房搭配红瓦，是这座小镇特有的建筑。
    沿途看去，道路两侧多是汽车旅馆以及民宿，也有重金属风格的酒吧夜店。
    五颜六色的灯光在沙尘中闪烁，迷离炫目。
    许多废弃矿场的机械零件被拆卸下来，用于装点这里的沿街店铺，让这里形成了一种特有的老旧破烂风格。
    “百里学长，休息一下吗？”黎铭问道。
    “看江城的吧，这一趟主要是他在主导，我就是跟着来玩的。”百里踏月耸了耸肩。
    “江城大哥？”
    “嗯，停一下吧。”江城按下车窗，用平静的目光巡视右侧沿街店铺，“保持警惕，至少三人一组，不能分开。”
    街道两侧停满了来往的车辆，有重型卡车，也有履带式装甲车。
    这些少则几吨，多则几十吨的机械造物，将本就破烂的道路碾得更为破碎。
    江宁学院的学生都下车了，几人一队，出去补充食物与淡水，或是了解这个小镇本地的一些情况，为毕业做调研。
    他们当初是从另一个方向进入白沙城的，并未到达过卡斯特斯小镇。
    一脸忧郁的陶范下车，没多久带了一杯酒水回来，靠在窗边，愁眉苦脸地喝着。
    伊梦留在白沙城了。
    而陶范抉择再三，还是决定跟随江城一起行动。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正如隐形狗正在实践的那样，陶范也想多走走看看。
    江城没有下车，他放出了彼得，让彼得飞在高空，观察整个小镇的情况。
    十多分钟后，江宁学院的学生陆续回来。
    就在这时，一种奇怪的声音，忽然在小镇前方较远的地方响起。
    “咚……咚……咚……”
    由于是黑夜，又有灰雾与沙尘笼罩，连江城都无法看清具体情况。
    道路上的无数石子在轻轻颤动，两侧的路牌同样在轻晃。
    沿途的酒吧夜店都纷纷安静了下来。
    “轰……轰……轰……”
    那声音越来越大，仿佛有什么恐怖的巨型怪物正在接近这个小镇。
    浓浓灰雾翻滚，狂风席卷。
    沿街的车辆上，一个个正在睡觉的旅人打开车门，揉了揉眼睛，尚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两侧的酒吧里，有生物一手拎着酒瓶子，一手拎着冲锋枪，满脸通红，打着酒嗝嚷嚷道：“什么玩意发出这么大的动静？打扰到爷爷喝酒了！”
    “轰！”
    一块巨型钢板从天而降，将那个嚷嚷的生物砍成了两段。
    冰冷的钢铁插入地底，两片血肉软趴趴倒下，血腥的肠肠肚肚流淌在地上，鲜血飞溅。
    这惊悚的一幕，让其余酒醉的生物纷纷打了个寒颤。
    在死亡的致命威胁之下，所有生物都扔掉了手里的酒瓶子，拿出强光手电，一个个强行压下醉意，保持着清醒，瞪大眼睛，试图看清小镇前方那个发出轰鸣之声的东西。
    在一束束强光手电的照射下，远方的怪物终于缓缓露出真实面容了。
    那是一个庞然大物！
    它浑身金属，行走在浓郁的黑暗中，用恐怖锋利的爪子拨开灰雾，身高超过四十米。
    这时候，彼得从高空飞了回来，惊叫道：“大哥，好家伙，前面有个机械哥斯拉啊！”
    “镇定点，仔细说说。”
    “我刚才在高空中观察，本来什么都没有的，结果几分钟前，忽然有个小黑点出现在了我视野里，那玩意……最初也就几米高吧，根本没引起我的注意，结果它越接近小镇，膨胀得越快，把周围那些金属钢铁全都吸了过去……”
    “嗯，看来是敌人到了。”
    江城面色不改，打开车门下车。
    他记得林语说过，有个同样经过血液测试的家伙，能力就是制造强大的机械怪物。
    那家伙性格暴戾，每天必须杀人，这是约束规则。
    如果不杀人，他自己就得死。
    “轰隆……轰隆……”
    大地在震颤。
    那模糊的庞大怪物渐渐清晰，像是一座移动的山峰，用恐怖的阴影笼罩了大片区域。
    它居高临下，那对猩红的目光好似在燃烧，将整个小镇的人与物尽收眼底。
    在不少生物震撼的眼神中，整个机械怪物还在暴涨。
    小镇之外，灰雾笼罩的旷野上，有一个废弃的矿场。
    此时，狂风肆虐。
    那矿场里，无论是废弃的重型机械，还是锈迹斑斑的铁丝网，甚至是破旧的矿车与铁镐，都被这股暴虐的风席卷，急速飞向那个庞大的金属怪兽。
    小镇也早已受到波及。
    道路两侧，那些厚重的装甲车、卡车以及越野车等车辆，都没能幸免。
    它们被怪力拉扯着腾空，在黑夜之下被撕碎，化作一个个金属器件。
    发动机、连杆、活塞、变速器、传感器、导管等等……
    这些器件成百上千，有的还在空中继续解体，被撕扯成更细小的碎屑，伴随着滚滚黄沙，接连不断涌向那个怪物。
    仅仅是几分钟时间，那怪物就已经暴涨到了五十米高。
    有的小组织成员看见自己充门面的装甲车被卷走了，气得浑身颤抖，双目通红，当场扛起火箭筒，站在远处对着那怪物来了一炮。
    “轰隆！”
    剧烈的爆炸点亮了黑夜，火光肆虐。
    那怪物胸前炸开，无数金属碎屑飞溅，散落在小镇前方的屋顶上。
    见热武器有效，小镇里其余组织势力都沸腾了。
    有个红脖子的壮汉对着那怪物比出中指，用粗粝的声音叫骂：“该死的玩意，管你是哪路神仙，敢抢爷爷的车，给爷爷下地狱去吧！”
    骂完，那壮汉拎起一挺重机枪，对着那机械怪物就是一通扫射。
    在这股热烈的情绪感染下，不断有人叫骂着加入对抗。
    一辆重型履带坦克咆哮着冲出房屋，转动坚硬的钢铁主炮，对着黑夜下嘶吼的机械怪物猛地开了一炮。
    爆射之声震耳欲聋，坦克周围的沙尘被震得四处飞扬。
    有几个小组织拉出了牵引式火炮，还有的则扛着一个个迫击炮，迅速飞奔至小镇各个方位部署。
    这个小镇常驻人口不过三百人，但流动人口相当多，除了难民，大多是些天天在刀口舔血的闲散佣兵。
    短短几分钟，竟然有上百人加入了对那个机械怪物的对抗。
    炮弹肆虐，火光冲天。
    在后方的江城等人还没有受到波及。
    骷髅头飞在车顶上，见到这热血沸腾的爆裂场面，不由得连连感叹：“真是震撼啊，眼前这一幕，完全就是高配版的的怪兽电影。”
    一个江宁学院的学员不解问道：“这位骷髅兄，为何是高配版的？”
    “没看过怪兽电影吗？”骷髅头问道。
    “很少。”
    “好吧，你们南大陆真是娱乐匮乏。”骷髅头开始解释，“我看过许多怪兽电影，凡事面对这种庞然大物，你永远见不到多管火箭炮、战术弹道导弹、速射炮甚至是迫击炮，导演就是不给上大规模杀伤武器。”
    “真的吗？”
    “没错，永远只有几个肌肉大兵驾驶着破越野车追怪兽，然后拎着自动步枪哒哒哒哒哒……”
    李奇迹随口补充道：“就算有几个直升机，也会在怪兽出来的第一时间贴脸去送人头。”
    “原来如此。”那个学员恍然，“怪不得骷髅兄说眼前这一幕是高配版的怪兽电影。”
    小镇前方，那热火朝天的战斗场面，确实比一般的怪兽电影激烈多了。
    或许是身处现场的缘故，众人可以清晰感受到那股热烈的气氛，这是在电影院无法真实体会到的。
    一群喝了酒的铁血壮汉扛着火箭筒就冲了上去，根本没带怂的。
    半个天空被火光照亮，硝烟弥漫，炮弹碎屑四溅。
    总的来说，这种有实体的金属机械怪物，给人的压迫感，要比狰狞诡异的血肉怪物少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