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明媚的早晨,覃燕穿过巨大的停车场,往杂志社办公楼走去。
多日连雨,这晴空万里的一天令她心情大好,根本没注意到四楼窗子有个人正紧紧盯住她。覃燕爱死这个停车场了,这是她每日风骚亮相的t台,她有一千件衣服要展示。停车场很多上班族正在泊车,或是耐心等着她一扭一扭走过好将车拐出,而覃燕,认为这就是注目礼。
平心而论,她身材并不难看,腿还挺长。但是她有三千块钱的塑身内衣消费水准,却永远穿不出一百块钱的气质。今天,她一身惯常的短衫及没脚长裙,还是万般吸光的黑色,她象怕不够热一样还在脖子上系了个藕荷色小丝巾,居然还打了个蝴蝶结,一身造型让人看了想吃过桥米线。懂行的人撩一眼便知她是那种自我保护意识极强的八婆,但她自己混然不觉,她认为自己好看。
覃燕每天必早7点赶到办公室,那些懒惰的后生9点到位的时候,她早已审完半本杂志。她一扭一扭步行到四楼,并不坐电梯,这也是她对付小腹腩的密技。
覃燕正欲掏包拿钥匙,忽见另一边防火楼梯步出一个老男人,手里捧着一束白玫瑰,一步一步向自己逼近。那人老得掉渣,头发半秃,穿着一件蓝色格子棉衬衫,目光恳切,象是在哀求她收下。覃燕眉毛一立,冲那男子说道:“干嘛?大清早送白花,拜山啊?对不起,我有男朋友了。”她机警地把钥匙扔回包里,掏出手机。
“对不起小姐,我想你是误会了。我想请您帮忙转交给淳于珊珊小姐,我叫冯伟成,是她的忠实粉丝。”中年男子手臂伸得直直的,让人不忍拒绝。
覃燕莫名火了,她抄起电话拨通了一号码,上来就问:“这有一个叫冯伟成的先生找你。对了,珊珊小姐,你什么时候去京都结婚?你还想不想结婚了,你看看这都几天过去了?今天9月6号,你9月10号给我一个交待!”
“为什么是9月10号?”电话那边传来慵懒的声音。
“为什么是9月10号?教师节啊?我这个当老师的你不该好好应酬一下吗?请我吃碗鱼翅总该是有的!就这样!躲起来是没用的!想结婚就别懒!拿出你的状态来!”覃燕几乎是用吼的,讲完利落撂电话,冯伟成傻傻看着她。
不出一秒,覃燕手机飞进来一个短信,她看罢之后倒吸一口凉气,短信内容上写着——“冯伟成即上次文华酒店张国荣,他精神不正常你要小心。”覃燕看看手机,又抬头看看冯伟成,内心琢磨着抽身之计。
“我对珊珊小姐的爱慕,与她是否结婚无关。”冯伟成缓缓弯下腰,将花搁置在地上,“你根本不懂得什么是爱情!”冯伟成言罢一甩头神灵活现地走了。
珊珊将办公室百叶窗统统拉下,回到座位上,两腿并拢搭在办公桌上,兀自点起一根烟。她身子缩在大班椅里面,盯着自己白色漆皮高跟鞋尖,一边抽烟一边注视那头紫熊。
大清早覃燕的电话明显让她没睡好,她才开了个周例会,感觉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就象牛头山上滚下来的一堆铁滑车,一辆接一辆,她左挑一枪,右撅一铲,累得够呛。
“你看什么看?连你也欺负我是不是?”珊珊撅着小嘴冲那熊发飙。
维尼熊和颜悦色,微笑服务。
珊珊眯起双眼,仰头盯着天花板,碎碎念着,“8月20日社里开会布置任务,8月25日面试,26号入职,9月5日新闻发布会,今天是9月6日,还有四天就要回社里报道。我回去讲些什么呢?又有新的线索?目标越来越清晰明确?我跟社长总编说,仅用了10天时间我就排除了一个保罗?丢脸,真是丢脸!45天的采访期,距离10月5日大限之日还有短短29天,一切毫无头绪,毫无征兆,这是明显要扑的节奏。这活儿当初就不该接,当场立马推了还能保住晚节。吴氏集团的人都太正常了,通常人类在遭受重压时才会现出原形,可是这里的人工作起来只有动力没有压力似的。太好的学历,太高的智商,所有人都那么从容不迫吃相好看,面具捂得严严实实的,他们有足够的智力维持自己的道德水准,到底会有什么事由让他们泰山压顶呢?想不出来,脑袋想破了也想不出来……”
正在这时,鲍聿明推门走了进来,他没敲门以示尊重,珊珊还以其道,腿仍搭桌子上,挑衅似的看他。
她早就知道他中午会来。
鲍聿明象堵山一样站在珊珊面前,并不说话,从容摘掉自己的工牌、工卡,一一扔到桌面上,“这设计部经理我不当了,你来!”他说话的声音非常好听,磁性深沉,足以让人忽略内容。
“东北人?”珊珊一扭腰将班椅转过来正面他。
“沈阳。”
“怪不得脾气这么火爆,才刚会上我说得很中肯,对事不对人。”
“有人说话,就有人说谎。”
“动机?”珊珊将手里的烟掐灭,专心盯住他。
“热衷于做别人的老师,就是愚昧的开始。”鲍聿明干脆找张椅子坐下来跟她对视,那姿态分明是——“兄弟我今天跟你铆上了”。
“大老爷们儿有点气度,别人一提意见就要杀人全家,这不好。”珊珊换了正常人的姿势,把腿从桌上撤下来,坐正身子,迎着他的目光并无怯意。“对!才刚会上我是说了,s9要改颜色,不能清一色全是银色,那太过中庸,与它越野的性质不相吻合,最起码得有一款玫瑰金吧?这哪里有错?别人说句话你就撂挑子啊?按照国际惯例正常操作的话,这款车还没落笔设计我本人就该切入,我现在是亡羊补牢,懂吗?我是为了工作,如果我是混日子的话我就什么都不说,我有能力让你们每个人都喜欢我,可这有意义吗?”
鲍聿明哼了一鼻子,“知道吗,我最讨厌别人打口炮了。我只拿实力说话,图纸就是我的态度,所有语言都是多余的。我从东北跑来南方,就是讨厌东北人话多,呵呵,自古以来农闲时间长嘛,六个月种田三个月干闲三个月过年,大家都在拿嘴砍大山,到最后练嘴练得都练成了一门艺术,倒是出了不少演小品的。我不想演小品,我不是小丑,我不想成为笑料,我只想做事,不想讲故事。别看你我都是同行,一样学美术出身,但你是华而不实,我是实而不华,大家根本不在一条线上!”
“偏激!偏执!不可理喻!”
“我就偏激!就偏执!你手别伸太长!”
珊珊“嚯”地一声站起,“你以为s9是你家的啊?你说怎样就怎样?那么有种自己开家公司啊我就服你!我就是要说,我就是要吵,有种你咬我啊!”
“你!”鲍聿明一怒之下也站了起来,看上去他十分想打人。
正在这时方槐晨踱了进来,他看看他,又看看她,冷笑了一下。“珊珊,我说你的办公室里长年飘出吵架声,这也是挺不容易的一件事啊,lady一点,请你lady一点!”说罢他扭头看鲍聿明,“珊珊虽说脾气火爆,但有时她的话在理,三人行必有我师,兼听则明懂吗?”鲍聿明低下头,叹了一口气,捡起办公桌上的工牌工卡,转身欲走。
“等等!”珊珊冷冷说道,弯腰从桌子底下抽出一个大纸箱子,哐啷一声摆在桌子上,“给你看看这个!”她从里面掏出一只巨大的军绿色烤漆铁皮箱,精致的工艺立刻吸引了男人们的注意。她张开两手用力按两边的开关,啪嗒一声,铁皮箱盖自动打开,里面自动形成两层格子,象是电影里杀手临行前打开的武器装备箱,酷得要命!细看之下,这竟然是一只便携式煤气烧烤炉。方槐晨侧脸看了看上面的logo,没错,德国产,这样精密的仪器也只能是德国制造。
珊珊站在那里,将两手按在办公桌上,身体前倾,她又打算给理科生们免费上一课了。“这是我叔叔从德国寄过来的,我仔细研究了很久,对德国人的心思慎密钦佩不已。试想人们请客人到家里来bbq,当场亮出自己的烧烤器具,不仅要显示自己的诚意,更要显示出自己的品位,这款烤炉正是满足了消费者这种潜在心理需求。懂吗?表层心理需求家家都能满足,每款产品都有一个基本属性。但是,潜在心理需求才是制胜的分水岭。我们的s9如果只是傻傻的银色,那么,它性能再好也只是个代步工具。消费者张扬的个性根本无法体现,三高阶层的自我价值实现的姿态也无法满足。鲍聿明,你怎么能说这叫华而不实呢?哪位老师告诉你,人文科学是打口炮?心理学是乎悠人?那不是学问?我走捷径了吗?我不需要熬夜看书的啊?”
两位男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那眼神仿佛在说——我们说话有意义吗?
“嗯哼,大多数意大利人第一次打炮,就是发生在菲亚特汽车里!是不是这样说才够高大上?”鲍聿明“刷”一声拉上棒球夹克的拉链,仰头看天,“这世上两种女人最讨厌,一种是不讲理,还有一种是特别喜欢讲理的。哼,你说服不了我。”他正转身欲走,保罗这时走了进来。
保罗不解道:“你们在争什么?我可以参与吗?”
方槐晨埋头笑了笑,“他们俩一个说月球是圆的,另一个说月球上有水。”
保罗一身t恤松松垮垮,两手插进裤袋里,走过来欣赏那个德国烤炉。
“嘻嘻,不如今晚我们bbq?!”保罗拿眼睛偷瞄几位炮筒子,咧嘴笑了,“知道吗?亚泽回来了。”
“亚泽?亚泽是谁?”珊珊不解地扭头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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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节节紧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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