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玻璃窗，阳光穿刺进来，在手掌留下斑驳的光圈。
    从窗户望出去，可以看到一座古老的钟楼。
    钟面上雕刻着身披铠甲的羊头战士，一手提着战斧，一手怀抱着少女的灵魂。
    指针每往前跳动，酸涩的摩擦声中，巨大的机械轮盘，轻轻推举着羊头战士转过了身。
    钟楼的空阁落下轻缓的灰尘，然后“铛”的一声，飞鸟从那里起飞，白影像矫捷的浪花，绕着颓败的尖塔转着圈。
    直到其中一只落了队，逆着风向飞过来，收敛双翅站在窗台上，灵巧地歪过半边脑袋，看着出神的灰牙。
    灰牙的视线不知道落往了哪里，他似乎在回味某个相似的冬日。
    悠扬的钟声，一共十一响，跨过遥远的山岗，落在宽敞的露台上。
    院子里有人牵着一匹黑马，马迈着弹跳的小步子，骄傲又冷峻，寒风过去，带动耳后的鬃毛，轻轻地飘荡。
    “少主，这匹马叫伽德略，从今天起，它就属于你了……”
    那匹马属于灰牙，尽管他一次也没有骑过，不过这样也好，后院里边有森林，不如就这样让它自在地奔跑。
    第十一声钟声停当，教室里突然响起一阵杂乱的提示音，包括灰牙自己的手环。
    来得很准时，灰牙按捺住自己，先去看众人的反应。
    本来一个人的信息响起，并没有什么好奇怪的，问题是，眼下所有人的手环都开始发出各种各样奇怪的叫声，嘀嘀嘀……包括台上的老师。
    讯息是一张巨大的网，上边沟壑纵横挂着你的社交关系，但凡有一个讨论引发炸点，就会把你连带进去。
    不断有人回头看着灰牙，窃窃私语地说：“真的假的？”
    “好吓人啊！”
    “他人都在这，那肯定是真的咯？”
    “威廉这么干也太损了吧？”
    “肯定不是他干的呀！他哪有闲心管这些，搞不好是下边哪个小弟……喏，就是他！”
    “这下有得看了，中午你去不去？”
    灰牙立着耳朵听着人群的反应，直到老师在台上大喊了一声：“安静！”
    灰牙抬起头。
    这位老师戴着讲究的金丝眼镜，头发三七开，抹得平平整整，灰色羊绒背心内搭条纹衬衣，复古的装扮。
    他一手关上自己的手环，一边意味深长地远远看了灰牙一眼，然后开始接着讲课。
    灰牙一直等他转过身去书写提纲，才赶紧唤醒自己的手环，藏在桌子下边，飞快地登入了论坛。
    看来整座校园不知道有多少人同一时间涌入了这里，威廉的帖子高挂在顶端，一点下降的迹象都没有。
    灰牙切入了传感装置，一瞬间，画面投射到眼前，像个小窗口一样挂在右上方。
    再抬起头，灰牙似乎好端端地坐在那里，两眼望着前方，旁人看上去一点奇怪的地方都没有。
    这套装置甚至包含了声音内传系统，也就是说，除了使用者本人，你是听不到任何声音的。
    据说这套装备以不打扰旁人为名，结果却成了学生们上课打发时间的工具。
    一瞬间，整间教室的人纷纷陷入了沉思，要是有人碰巧从门口经过，肯定以为这就是传说中的重点火箭班。
    灰牙的手指在指环附近轻轻往下拨动，直到看见了最新的视频。
    那是李斯坦用灰牙的id发出来的，标题为《我胡汉三又回来了》！
    这踏马什么鬼！
    “宝宝们，想我了吗？呵呵！在这一刻，我只想说睡尼玛哔啊都起来看着我！今天我有重大的事情要宣布，还记得不久前的约定吗？本宝宝已经知道事情的全部经过了，传送门就在下边，mdzz我看谁还有话要说！”
    李斯坦是第一次上网，结果他根本控制不了自己变成了一个神经病，还是有点晚期的那种！
    刚打完“传送门”三个字的时候，他一度以为真的会把人传过来，好在理智瞬间占了上风。
    这会他正悠闲地搅拌着咖啡，看着自己在网上带起的风云。
    而他的手边，赫然摆着一本《网络速成用语100分》，翻开的那章大致讲的是——如何在万众瞩目下当一个不被人喷的发言者。
    而灰牙就不同了，他简直恨不得一拳出去，击穿屏幕，撕烂李斯坦的那张大嘴。
    但好在还是理智占了上风，灰牙赶紧打开了下边的链接。
    网页弹开，居然是一段直播，灰牙这会的心情，就跟普通观众是一样的。
    他只安排了李斯坦负责让那人出面，没想到，居然是直播这么带感。
    只见那个跟灰牙左脸很像的家伙，右半边脸上还蒙着纱布。
    他正蹲在一间黑不溜秋的小屋子里，一边唠唠叨叨地承认自己近段时间所犯下的错误，一边就着香油蜡烛烧起了纸钱！
    弹幕哗啦啦过去一排跪求真相。
    瞬间就有几个人回复了：“不是本人，本人在我后边坐着呢！”
    紧跟着又有几个人发出了相同的观点，直到左前方不知是谁，偷拍了灰牙此刻庄严的坐姿，再前排传了上去。
    此事瞬间有了盖板定论的意味。
    不过那人还在直播中接着哭道：“哥！我都照你说的做了……你要的都在这了！”
    “长得像算什么啊，神经病啊，我还能找一个跟我长得像的呢！”
    屏幕那头的李斯坦一看，觉得好像是有道理，火速站起来，又用那道咒语戳中了自己的脸，然后打开身后的浴室门钻了进去。
    浴室这会被李斯坦重新布置了一番，就连灰牙也看不出魔法的踪迹。
    所有人坐在直播前，看着那人悲伤地抹着鼻子，又突然抬起头看着门的方向，也不知道是谁进来了，他被吓得浑身一哆嗦，倒在地上爬来爬去。
    他又哭又叫躲了好半天，然后停了下来，像是在听人说话，又立马摆了摆手：“不怪我啊！我也是为了钱啊……当初说好的，我只要挨几下，说两句话就行，这也算做错事啊？”
    “哦……原来如此！”
    灰牙斜眼看到老萝莉的id跳了出来：“我早就说了，开挂死全家，你们都不信！”
    “这么看来，是威廉有问题咯？”
    又有人帮腔解释：“威廉肯定不知情，是他屁股后边的人干的。”
    不过怎样都好，虽然看起来很混乱，但好歹是解释清楚了，灰牙退出直播，举手表示想要出去。
    一瞬间，所有人都下了线，扭头看着他。
    不管老师答不答应，他直接站起来就走了。
    走到门边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教室里居然响起了一阵热烈的欢呼。
    很好，你们这群人很识时务，站对边比什么都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