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伦的书房威廉不常进来。
    此刻他正坐在书桌前的那张沙发里，奶牛皮的沙发，包裹感极好，柔软细腻得就像一个女人的脸。
    在他右前方的桌面上放着一组木雕的圣女，脚趾头被打磨得光洁照人，裙角的褶皱也很真实，威廉仔细看了看，圣女的脸上甚至还有重工雕刻的雀斑。
    他一直盯着这组木雕，摆出一副很有兴趣的表情，还一边回答着艾伦的提问，以避免和他对视。
    直到——
    “学院里什么人都有，切记别太张扬，惹事是小……之前长老们还说咱们这一辈都太浮躁了，阿尔瓦自古以来最看重的是礼仪，我可不希望你被人说三道四。”
    威廉咽了口唾沫，要说惹事，他实在不知道艾伦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只能勉强回答道：“长老说这种话感觉怪怪的，左岸那位失踪那么多年，剩下的这一辈，不就只有你跟我？”
    “那你觉得，长老是在说你还是在说我？”
    威廉不吭声了。
    “第一，大逆不道的话别再让我听见，第二，左岸那位，你根本没有议论的资格……还有，要是再让我发现你在学校里丢人，别怪我不客气……”
    艾伦这话说得不咸不淡，甚至还带有一副关切的表情。
    威廉好想问问他，你把我当什么？宠物狗，还是给你沏茶的女仆？
    就算是父亲都很少对我说这种话，反倒是你，每次都是你，还越说越难听。
    最重要的是他尤其喜欢当着别人的面，而且还是当着百灵夫人的面。
    只要有人在，威廉瞬间就成了马戏团的猴子。
    猴子又不是故意犯错的，但没办法，为了观赏效果，毕竟装傻充愣才能博取观众的掌声，让大家觉得你这个大哥是为了我好。
    威廉赶紧转头去看那组木雕，才能勉强忍住心中的怒火。
    没办法，又不是第一次了，再忍忍吧，再等你猖狂几天。
    每当这种时候，威廉都是这么安慰自己的。
    可是那天晚上，他从沙发里起身，上前收拾茶杯，不小心碰到了艾伦的一只胳膊。
    威廉没有抬头，刚想道歉，却隐约听见他说了一声——
    “废物……玩个游戏都会输！”
    虽然很轻，要不是两个人都没说话，要不是窗户都关上了一点风声也没有，估计谁也没听见。
    可威廉明明还在这呢，摆出一副规规矩矩又恭维的姿势，谨小慎微地替你收拾东西。
    确实，艾伦就把他当成了傻子，在与不在，又有什么关系？
    那天晚上，威廉退出那间书房，百灵夫人赶紧上来，接过他手里的茶托。
    “怎么了？”
    威廉不想回答，他整个人都僵硬了，像是一把弓弦，被人拉到了快要脱离的那一刻。
    同一时间，灰牙的宿舍里，有一个意外的来客。
    灰牙原本蜷在被子里，一手端着电脑，津津有味地观赏着网民的赞叹。
    小萝莉搭在他的肩上，两人和谐地吃着水果，又指着某一段好评，一起笑得前仰后翻。
    “笑死我了！都是人才呐，我一看有人骂他我就想笑……”
    小萝莉哈哈几声倒下去，又手忙脚乱地想从被子里钻出来，上下找不到借力的地方，只能一把揪住灰牙后脑勺的几根毛。
    灰牙龇牙咧嘴地刚想骂人，整个论坛突然就黑了。
    几秒钟之后，威廉的帖子不见了，相关讨论被删得干干净净。
    “怎么啦？”
    “卧槽，还有这一招，玩不赢就删帖。”
    灰牙整个人都不好了，话说人逢胜局，美酒配美人，才能体现英雄气概，但灰牙偏偏不那么认为。
    你站在上边英姿飒爽地挥舞长刀，围在四周的人替你担惊受怕，一旦你赢得胜利，所有人热烈欢呼，然后围在一起发出溢美之词。
    “好厉害，不愧是传说中的灰牙！”
    “天呐，都吓死我了，还好有他在！”
    再往下就是歌功颂德，各种史书撰记，作词作曲，这才有意义嘛！
    小萝莉一看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刚准备一脚踹过去。
    “咚咚咚……”
    门被人敲了三下。
    “又来？”灰牙火速站了起来。
    “什么又来？”
    上次也是这样，深更半夜派一帮打手来敲门，这才刚删了贴。
    “我看他是活得不耐烦了！”
    灰牙动手召唤天使上了身。
    门一开，外边站着一个消瘦的男人。
    一身体面的礼服，只是有些年代了，胸前还扎了手绢花，皮鞋擦得反光，脸上带着一副金丝眼睛，就是发型不太搭，像刚从床上起来。
    要不要这样，灰牙张大了嘴，仿佛一口毒气扑面而来，但又不能把门关上，只好转身请这位重装出席的来宾进了屋。
    屋子不是一般的乱，扫视一圈连能坐的地方都没有。
    灰牙扒拉开沙发上的杂物露出一小个洞：“请坐吧，我这好像没什么喝的。”
    “不用了！”
    男人坐下就对着灰牙一个劲地打量，看得人心底发毛。
    灰牙只想赶紧把他请出去，于是干脆一跺脚，大方开口承认起自己的错误：“老师，对不起！今天上午的课，我不该站起来就走了，但是你也不用穿着这样来找我吧？”
    这个男人就是本杰明，也是灰牙的任课老师之一。
    他莫名其妙地笑了笑：“太像了，简直一模一样。”
    “像什么像？”
    “我和你母亲是同学，你长得更像你父亲，但你笑的时候，跟你母亲简直是一模一样。”
    “哈哈……是吗？”灰牙不好意思地抬起手，准备去抓自己的后脑勺，突然又觉得不对劲，“等等，你什么意思？”
    本杰明意味深长地点点头，又认真看了看四周，故意压低自己的嗓音：“娜娜莉应该已经跟你提到过了，我是你的接头人，本来不想那么早露面的，但你最近的表现，实在是太惹眼了。”
    接头人？灰牙不敢相信地看着他，娜娜莉确实说过有这号人物。
    “你的身份没几个人知道，选我做你的接头人，也是因为我和你母亲是旧识，你放心，如果我有什么值得怀疑的地方，你大可对我出手。”
    本杰明摊开双手，意在让灰牙看清他什么也没藏。
    灰牙低头认真看了看，本杰明身上除了那朵手绢花，的确什么也没有，这才放心坐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