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遁光，此刻已经一起定了下来，悬停在半空里。
    龙锦衣神色，格外复杂，复杂到无法用言语来形容，这一生，都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心灵冲击一样。
    方骏眉和万小花，等待着他的答案。
    “任墨，绝地剑宫的老宫主任墨！”
    龙锦衣沉默了好一会，终于给出答案。
    ……
    万小花自然是不知道任墨是谁，但方骏眉却是一清二楚。
    这任墨，正是当年对蹉跎道人下了手段，又把龙锦衣强抢过去当徒弟的那个老鬼。
    这个老鬼，难道也是卜算道的修士？
    他当年收龙锦衣为徒，究竟还有多少不为人知的目的？
    龙锦衣转头看向方骏眉，慢慢腾腾道：“他当年强收我为徒弟的时候，曾对我说，我的命相，注定要祸及身边人，他是在赌上绝地剑宫的所有修士的命，为我搏一个未来，他说——若我有一天知道真相，一定会感激他的。”
    方骏眉心神狂震。
    人设陡然反转，这任墨——难道才是那真心为龙锦衣好的人？
    “……我当时没有信他……只认为他是要……利用我……也已经早就忘了这件事情可。”
    少见的说话断断续续。
    龙锦衣目光更加复杂，心神显然还在剧烈的冲击之中。
    “他说——他让我立誓……不让我加入其他宗门里……拜其他人为师……也是为我好……”
    龙锦衣再道。
    方骏眉一时之间，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说。
    ……
    “是我害了任雅，是我害了师傅，是我害了朱颜立秋，是我害了兰舟……”还有爹娘，他们也是我害的……”
    龙锦衣喃喃说道，目光呆滞，罕见的软弱，一副行将崩溃之相，甚至连他的道心气息，都在这一刻，不自觉的滚涌起来，但那绝不是什么要实现道心第二变的迹象。
    方骏眉心神一凛，大叫不妙！
    飕飕——
    趁着龙锦衣不注意，就是手指飞点。
    龙锦衣头颅一歪，昏迷了过去，道心气息的异动，也是渐渐平息了下去。
    方骏眉将他扶住。
    夹着龙锦衣，和万小花一起再离开。
    ……
    “小花，我是否不该告诉他的？”
    飞在半路上，方骏眉怅然般问道。
    “我不知道，但他真的好可怜。”
    万小花又恢复稚气一般，声音极嫩的说道。
    说完又道：“骏眉哥哥，那些人的死，真的跟他有关吗，大师兄也不像那样的人啊！”
    因着方骏眉的缘故，万小花也跟着他称呼起来。
    方骏眉微微摇头，一时之间，想不出这个问题的答案，只觉得天道如海，深邃莫测。
    ……
    龙锦衣再醒来的时候，已经在一间整洁的房间之中。
    转头看去，方骏眉坐在桌边，有一口没一口的默然饮着酒，万小花自然是作陪的，均都沉默无言。
    只扫了一眼，龙锦衣就收回目光，也不说话，看向头顶方向里，情绪总算还算稳定。
    过了好一会之后，方骏眉二人，才发现他醒了过来。
    “大师兄，你的心里，想开一点了吗？”
    方骏眉走了过来，淡然问道，目光里，却若有深意。
    “这种事情，哪有那么容易想的开的。”
    龙锦衣了无生趣般的问道，仿佛连活着的意义，都找不到了一般，哪里还有以前的勇猛坚定样子。
    “那就让我来帮你想！”
    方骏眉闻言，马上就道，声音更是大了几分起来，目光也是明亮起来，说道：“他们不是你杀的，你也无需自责，而你更应该振作起来，为他们报仇！”
    “为他们报仇，找谁报仇，杀了我自己吗？”
    龙锦衣闻言，一楞说道，话到最后，哈哈大笑起来。
    那声音里，带着几分自嘲，几分落寞，和几分颓丧。
    ……
    “不！”
    方骏眉板着面孔喝道：“是找他报仇！”
    话音出口，方骏眉陡然伸出一根手指，指向天空方向里。
    龙锦衣一愕，止住笑声，没有明白他的意思。
    “你也好，二师兄也好，任雅也好，你们都是老天爷手上的一颗棋子，而大师兄你，或许是——最可悲的那个棋子，你们的命运，都在他的摆布之中！”
    方骏眉凝视着龙锦衣，仿佛要把某个信念，传达给他一般。
    “大师兄，去超越他，击败他吧，摆脱命运的束缚，我相信，任雅和大师兄他们的在天之灵，都不会怪你的，他们都在期待着你，去摆脱命运的束缚，获得永恒的自由与解脱！”
    方骏眉目光里，也透着浓烈的期望！
    龙锦衣看着他，目光微呆。
    首次意识到，这个小师弟，已经成长到可以指点自己一些道理的时候了。
    “如果老天爷，他不是无形的，他是一个类似我们一样，但更强大的生灵样的存在，就去找到他，击败他，质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安排你的命运，然后——一剑砍下他的头颅来！”
    方骏眉的情绪激烈起声，怒目般吼了起来。
    龙锦衣心中更震！
    “大师兄，别自暴自弃，你自暴自弃的时候，他在看着你笑，他在笑你的软弱，笑你对他的屈从，笑你根本就不知道命运这两个字，到底是由谁操控的，却还自以为看尽了一切！”
    方骏眉吼声，更大起来，眼眶有开始转红。
    “闭嘴！”
    龙锦衣终于咆哮，一把站了起来。
    眼中那复杂的神色，一散而空，转为怒兽般的凶猛与疯狂！
    唰！
    一把来到方骏眉面前，揪住他的衣襟，将他提了起来。
    方骏眉任他提着，没有反抗，目光却依旧是坚定异常的看着他。
    ……
    二人四目相视，龙锦衣的一双眼眶，亦是渐渐转红起来。
    时光在这一刻，仿佛慢了下来一般。
    旁边的万小花，看的目瞪口呆，没有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这两个男人，都是怎么了。
    但毫无疑问，二人此刻的样子，尤其是方骏眉的，已经深深烙印在了她的脑海里，充满了某种勇烈魅力。
    ……
    房中的气氛，说不出的古怪起来。
    再无人说话，一阵沉默。
    沉默了好一会之后，龙锦衣才缓缓将方骏眉放下，声音淡而平静道：“出去吧，骏眉，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好。”
    方骏眉也是淡淡回了一句，眼中坚定凌厉之色呼然敛去，朝万小花丢了一记眼色，二人出门而去。
    该说的，都说了。
    方骏眉平生，也是首次说出这样的话来，自己都觉得有些古怪。
    ……
    出了房门是庭院，出了庭院是大堂，出了大堂是长街。
    走到长街上，方骏眉领着万小花，慢慢腾腾溜达起来。
    “骏眉哥哥，你好象一点都不担心大师兄了？”
    万小花小声说道，仿佛担心引出刚才那一面的方骏眉来一样。
    方骏眉摇了摇头，说道：“不是不担心，而是该说的都说了，况且大师兄非是软弱之人，只要想通了，给他活下去的希望和勇气，我相信他会振作起来的。”
    万小花微微点头，神色也轻松了一些。
    ……
    这处小城，也不用再多介绍，本来就是就近挑的，连修真坊市，都小的可怜，实在也没有什么东西可看的。
    不过二人为了多给龙锦衣一点时间，依旧是转了不少时间。
    再回去的时候，已经是一个多时辰后，日暮乡关时分，房中早已经没有龙锦衣，只在桌上留了一张玉简。
    “骏眉，我走了，去追寻更远大的梦想，去打破命运的枷锁，你和小花，前路多保重，道左定有再逢之日。”
    一如既往的龙锦衣的风格，干脆利落的离开，不碍于情，不滞于物。
    而他也似乎终于恢复了。
    方骏眉看的欣慰的同时，又有些遗憾。
    欣慰就不必说了，遗憾的是，在刚才闲逛的路上，他已经打算好，只要龙锦衣斗志重燃了，就把那个最重要的秘密告诉龙锦衣，那个只有他，顾惜今，乱世刀郎三人知道，迈向终极境界的秘密。
    “小花，我们去追一追大师兄，我还有一桩事情要告诉他。”
    方骏眉再道了一声，和万小花再次上路。
    方向是朝正北而去，料想龙锦衣该是去了北圣域的方向，同时神识扫去，但一直追了十数日，也没有发现龙锦衣。
    方骏眉只好暂时放弃，等以后碰上龙锦衣了再告诉他。
    ……
    他并不知道，此时此刻，龙锦衣已经踏上了东归之路。
    要回到家乡去，把范兰舟送回去，回去重拾过去的自己，正视那些也许因他离去的人，也回去沉淀自己的道心。
    ……
    东圣域的修真界，永远是热热闹闹。
    或是拍卖大会到来，或是什么秘境开启，或是什么正邪大战，或是什么争夺大会，各路天才们，层出不穷般的诞生，闯下属于自己的一段美名。
    那四十强修士，则是不时传来某某进阶祖窍的消息，多是类似有敌氏这样的老牌的凡蜕后期修士。
    方骏眉已经没有心思去乱转，寻了一处深山，便与万小花钻了进去，闭关修练起来。
    这一次，不冲击到祖窍初期的境界，是真的不会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