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一位武将得了第三。其余人中,天御府的将领名次普遍靠前,晋王府虽得了第二,余下的人名次甚至不如韩王府。
江成脸上有些阴霾,但仍是对江原举杯祝贺,笑容和煦如春:“皇兄手下人才济济,武将军骑术超群,小弟心服口服。”
江原笑道:“侥幸而已,二弟和三弟府上两位将军与代承只有毫厘之差,再比一次或许夺魁的就不是他了。”
江成微笑:“毫厘之差,往往谬以千里。”
江进插嘴道:“不然,我倒觉得若是再比一次,我们的人未必就输了。”指着自己府中那人道,“刚才转弯之时,我看他的马鞍稍滑了一下,若不是为了坐稳,速度该与武将军不相上下。”又指着蒋盛道,“蒋将军骑术不在别人之下,似乎输在马匹上,武将军的大宛驹腿长体壮,占了点便宜。”
江原冷冷看江进一眼:“依三弟的意思,那要怎样才能比出输赢?”
江进想了想,笑道:“我看不如让三位将军再比一次,为蒋将军挑匹好马,再让各人将马具栓好,不偏不倚。大哥以为如何?”
他说话声音响亮,在座的人几乎都听到了,江原捏着杯口笑道:“既然三弟提出,那不妨再比一次,也好让大家心服,只是不知二弟府上还有什么好马?”
江成欣然微笑道:“马倒是有一匹,只是此马性烈,只怕反而坏了事。”
江进又插嘴道:“好马本就性烈,既然二哥有,就算不给蒋将军使用,牵来饱饱眼福也好嘛。”
江成干脆道:“好,我正想请大家鉴赏一番。”向旁边侍从道,“去将紫云牵来。”
等了不出一盏茶,侍卫回报道马牵来了。江成向二人笑道:“这马得来颇费了一番周折,我现在都不知值不值呢。”
我顺着他目光望向骑射场西面,只见一人一马慢慢走近,虽然隔得有些远,却看得出那匹马骨骼修长,步态神骏,赤紫色的皮毛缎子般在阳光下闪耀。
我蓦地站起身,双目直盯着那一人一马,几乎要喊出声来!
第三十六章 纵是相逢
作者有话要说:圉人:养马的人
一瞬间,来不及思考他们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只觉得一种熟悉亲切的感觉涌上心头,让我几乎要不顾一切地向他们走过去。然而最终,我只是站在那里,目光定在他们身上,久久不能收回。
易青左脚微跛着,穿着赭色的圉人衣服,衣服是崭新的,更衬得脚上的南越战靴破旧不堪。他脸侧那道已经愈合的疤痕,让年青的脸上多了几分不该有的沧桑。燕骝似乎没有留下什么伤,只是明显瘦了些。
那一人一马,迎着冬日微薄的阳光渐行渐近,偌大的场地里,就好像两个相依为命的亲人。冷风卷过易青单薄的衣衫,也卷过燕骝柔软的鬃毛,看着看着,眼中忽然有了酸涩的感觉。
此时此刻相遇,我该庆幸还是难过?
突然惊觉自己失态,我匆忙想找个借口掩盖刚才的冲动,恰好萧靖在我身后不满道:“凌主簿只顾自己看,不怕挡了后面的人么?”说着自己也站起身,挤到前面观看,在他带动下,许多武将不再顾及身份,纷纷对燕骝指手画脚。
但凡纵横疆场的武将,爱马几乎成了天性,当燕骝阔步走近时,他们都露出艳羡的目光。我看见坐在我侧前方不住张望的江麟,心里不由得紧了一下,悄悄摸到他身后,不想江麟已经跳起来惊呼:“那匹马!”
我一把将他拉住,咬牙道:“世子殿下小心别绊倒!”
江麟回头正想反唇相讥,看到我凝重的脸色,虽然透着不耐烦,还是不情愿地补充道:“我从没见过这样好的马。”
易青却似乎听而不闻,他轻轻牵住马缰,目不斜视地走到江成等人面前,只低头说了一句:“见过殿下。”再抬起头时,眼睛在江原等人身上扫过,神态却没有变化。
江进首先站起来,绕着燕骝转了一圈,笑道:“果真好马!”他眼中露出忍不住想骑一次的渴望,却转头问江麟,“麟儿,既然你看得出这是好马,想不想骑?”
江麟眼梢先扫了我一下,似乎要警告我欠他一次人情,点头道:“我是很想骑,只是二皇叔说这马性烈,我怕驾驭不了,三皇叔曾驯服过许多好马,不妨先试试。”
江进咧嘴笑道:“好!”试探地伸出手,抚了抚燕骝颈部,只是摸了一下,燕骝立刻将耳朵贴向颈部,眼睛警惕地望向江进,接着打了一声响鼻,那是它要攻击人的信号。易青及时将燕骝拉开,对江进道:“紫云不喜陌生人靠近,殿下小心。”
江进缩回手,笑道:“我看出来了。”又朝易青看了看,目光忽然落在他脚上,眼中透出一抹寒光,“你是南越军人?”
易青眼中有一丝坚定的微光闪过,昂首道:“正是!”
江进讥笑道:“降了便是降了,穿个南越军靴便能证明你的气节么?”
易青冷然道:“我虽被你们所擒,却不曾屈膝相向,投降二字原句奉还。”
江进脸上闪过激赏的神色:“好,你虽为我国俘虏,这般骨气,我江进还是由衷佩服!”
江成在旁微笑道:“三弟说得好,我魏国敬重勇士,虽然这位易将军不肯归降,我们晋王府却一样善待无异,绝不会逼迫羞辱于他。”
江进指着燕骝问江成:“二哥,那么说这马也是在南越军中缴获的?”
江成温和一笑:“说起这马,真是大有来历,其实不止这马,就连易将军本人也是大有来历,不知皇兄和诸位皇弟愿不愿听?”
江原一声不吭地坐着,丝毫不接江成的话茬,本来只看热闹的江容接话笑道:“二皇兄别卖关子了,只要你说,大家自然就会听的。若真要征求在座的意见,万一有人不想听,不管讲与不讲,可都会憋死不少人的。”
江成微笑道:“我倒无所谓,只是偶尔想到此处罢了,并不是一定要讲,所以才来问大家可爱听否。”
江容正色道:“一定要讲!二皇兄这样勾人胃口,你若半途废了,恐怕先憋死的就是小弟我了!”
江进垂涎地看着燕骝,也向江成道:“此马不是凡品,应该不是普通将领的坐骑,”说着怀疑地扫一眼易青,“难道竟是这位易将军的?南越有名号的边防将领我认识一些,却从没见过他。”
江成含笑道:“三弟没见过也不奇怪,易将军是南越一位大将的贴身护卫,恐怕是呆在城中的时候多些。至于这匹马,正是那位大将的坐骑。今年夏初,被我几位属下偶然得到,便带了回来。”
江进差点跳起来:“好个二哥!早得了这么好的马,居然不动声色藏到现在!连我这个三弟来游猎了几次都没发现。”
江成微微笑道:“早给你见了,还不早被你要了去?”接着露出遗憾的语气,“可惜这马似乎十分识主,调教这么久我都没好好骑过一次。”
江进颇有目的地笑道:“二哥,小弟的驯马手段你是知道的,要不让我带回府里,帮你调教好了送来?”
江成不置可否,悠然道:“不是二哥小看你,等你知道了这马的主人是谁,怕就没有这么自信了。”
“哦?”江进不服气地竖起了眉毛,“我十八岁入伍,大小战役经历百次,还不记得服气过谁。那南越大将到底是哪个?既然贴身护卫和坐骑都被二哥得了来,我看他也没什么了不起。”
江进在北魏也是智勇双全的大将,战场声望仅次于两位皇兄和上柱国大将军周玄,可是听江成言下之意,韩王似乎比那南越将领还差一截,在座的武将们都专注地看向江成,想知道谁狼狈到被抢了战马还能让晋王吐字这样慎重。
江容趁乱回头对江麟道:“啧啧,麟儿,你敬爱的三叔被激将了,快去劝劝他别上了二叔的当。”
江麟显然不相信江容会说出正经话来,随口道:“容叔父不要逗我了,三叔和二叔关系好得很,我也极想知道那个南越大将是谁。”
只听江成吊足了众人胃口后,不紧不慢笑道:“这个人么,十五岁从了军,十九岁灭了蜀川,参加的战役何止百次,这人还利用长江航道,让咱们在北赵拖了五年,听说近年驻守荆襄,又夺了不少地去,我记得三弟因此被父皇责骂得不轻啊。”
江成只说了前半句,我身边就已经沸沸扬扬了,他整句话说完,江进变了脸色,切齿道:“原来是他!” 目光炯炯地望向易青和燕骝,“二哥确定么?真是越凌王?”
江成笑道:“我有可靠消息。”
江进一字字吐得铿锵,好像字也能杀人似的:“既然这样,我更要求二哥将这马交给我了,若是驯不好,我江进从此不驯马!”
江容又回头,肃然道:“麟儿,这次你无论如何得劝劝你三叔,自己败给人家,却拿人家的马出气,不地道啊。将来传出去,不知怎么丢人呢?”
江麟皱眉看着燕骝,显得心事重重,冲江容道:“叔父说得好听,你怎么不去?”
我又心虚地向人后躲了躲,却不敢离江麟太远,心里实实在在捏一把汗。万一这小鬼突然失控,冲口乱讲怎么办?
周围的人声更是纷扰杂乱,有的吃惊,有的不敢相信,有的还要江成详细说说是怎么从越凌王手中得来的,不过大部分人震惊过后都有点兴奋,好像终于出了一口恶气,我听在耳里很不是滋味。偷眼看一下易青,他挺胸站着,偶尔理一理燕骝的鬃毛,却好像很是自豪。心里一阵翻腾,绝不能让他知道我如今落到这境地。
现在紧要的还是把他们救出来,可要怎么做才能不动声色?江成的意图很明显,借机会笼络人心,树立威信,他还摸清了江进的脾气,更紧密地将他拉向自己阵营。现在江进已经对燕骝势在必得,如果借江原的手要过来,等于是与他过不去,想到江原一定不会做这种赔本买卖,我不禁有些发愁。
眼下江原正端坐在江成旁边,专心地吹手里的茶,他从刚才就一直沉默,对燕骝也没表现出特别惊讶,让人摸不透他在想什么。江成见他毫无反应,也有些耐不住,微笑问道:“大哥一直没说什么,不知道对此马可有疑问?”
江原淡淡看他一眼,总算开口:“我只是有些疑问,二弟从未参与过荆襄战事,也没听说父皇派你出战南越,你是怎么跑到长江对岸去将越凌王的马俘获的?最令我不敢相信的是,以三弟对荆襄消息的灵通程度,你居然连他也瞒过,虽然三弟不会计较,但我相信你只要将计划告诉三弟,他是一定会尽心尽力的。今日二弟既然亮出了这一人一马,声称是越凌王的护卫和坐骑,就请你为大家解惑罢。”
这一番说辞十分犀利,而且暗中挑拨江进,江成却似乎并不恼怒,他不假思索地笑道:“这件事小弟事先发前并不知情,自然无法告诉三弟了。我所知道的,便是府中几名驻守边疆的将军,说他们俘获了越凌王的侍卫和坐骑,小弟起初并不相信,没想到竟真的送来了。时值仪真皇妹待嫁,南越又没有相关消息,小弟怕当时送还反而引起怀疑,因此便搁到了现在。”
江原冷冷问道:“那么二弟是认为现在就可不顾南越感受,拿出来挑拨两国关系了?”
江成道:“皇兄何必这样想?我们两国本就小战不断,亦敌亦友,大家也都司空见惯了,何况南越当初未放出过越凌王侍卫坐骑丢失的消息,可能并不在意。咱们府内兄弟在此狩猎,彼此高兴高兴又何妨?当初南越武帝在位时,不也拿我国俘虏寻过开心么?那时南越国力正强,我们只得忍气吞声,如今北魏今非昔比,却仍然对南越称臣,小弟以为只要是北魏的热血男儿,就不会甘心咽下这口气。”
他说话徐缓有度,竟不少武将随声附和。江原冷冷道:“俯首称臣没人会甘心,但是二弟也要搞清楚时机,现在不是我们与南越敌对的时候,否则我们近来不断交好南越是为了什么?明年出征,你若坏我战略,害我不能成功,到时父皇面前少不得拉上二弟。”
江成温和笑道:“皇兄放心,对南越的内政,小弟自认掌握得比皇兄清楚些,到时绝不会成为皇兄负累。”他转头向江进道,“比赛过后,三弟若真要驯紫云,恐怕得将易将军一起带走。”
江进爽快答应,接着又担忧道:“既然这马不容人接近,不知蒋将军能不能骑上去,不如先试一下,若是不能骑,那比赛还是按照原先名次,不必麻烦了。”
蒋盛依言走过来,从易青手里牵过缰绳,可是没等他踩上马镫,燕骝已经嘶鸣起来。蒋盛试了几次,不是被甩下马,就是差点被踢到。
一直显得若有所思的江麟突然回头,他在人群里找到我,向我挥手示意,我只得再次走到他身后。江麟严肃地看着我,低声道:“你到底是谁?”
他这一问,我反而有点放心,总算这小鬼还是有些脑子的,没有当众乱叫。我向他堆出无比和蔼的表情,笑道:“小世子不是比别人都清楚么?我就是个因为偷马被人追杀,沦落到你爹府里当差的倒霉鬼。”
江麟低哼一声:“你别敷衍我!那匹马不让生人亲近,可我遇见你时,你却安然骑在它背上,这只有一个可能,就是你与那匹马很熟悉。既然你与他那匹马熟悉,那就说明你与那个越凌王也很亲近。你跟他是什么关系?”
这个小鬼真是难缠啊,但是幸好仪真的婚礼搞得太隆重,还好他一直看不起我,最多怀疑我与易青身份差不多。我抬手揉了揉额头,无辜道:“真的不熟,我这人比较精通打穴技巧,当时是用武功将那匹马制住了。”
“胡说,我二叔这么久都没将那马驯服,难道他府上的高手都不如你?”江麟指着小心翼翼企图接近燕骝的江进道,“那我三叔和蒋将军武功也不如你?”
我笑着看了看场中,蒋盛已经败下阵来,江进正略显狼狈地试图制服燕骝,继续转移他注意:“小鬼,虽然你很佩服韩王,但他确实不如以前的我,蒋将军就更不用说了。至于越凌王么,我其实跟他有仇,不信去问你爹。”
竟有人敢公然侮辱自己敬重的三叔,江麟显然很不痛快:“我三叔是大英雄!你算什么,还敢跟他比?越凌王又是什么人物,能让你把自己的马轻易偷去?”他用更加轻蔑的目光上上下下仔细看我,冷笑了一声,“你与越凌王有仇?说实话,你是不是因为他要成亲,所以因妒生恨?”
我呛了一口:“你这小鬼,都想些什么?”
江麟冷冷看我,继续发挥想象:“你抢了他心爱的马,本想引起他的注意,没想到他却借机追杀你。你走投无路来到北魏,因为天下人都知道,只有我父王与他在交战时未分胜负,所以你千方百计接近我父王,想利用他达到自己复仇的目的。还有,你给自己取名凌悦,暗含反越凌王的意思,对不对?”
我不可思议地看着江麟,出了一点点冷汗:“小鬼,你跟着敬爱的三叔父学到的就是这个?你才十三岁,怎么脑袋净往歪处想?”
江麟黑下脸:“你别以为我年纪小就可以骗过我,自己做下的事难道还想抵赖?那一天在弘文馆,你与我父王做了什么?”
我始终认为他单纯反感一个盗马贼居然做了官,所以对我不待见,今天听来,倒好像我做了什么丑事,不由越发奇怪。于是道:“你总说我自己做的事自己明白,原来是说这个,那日我只记得自己在午睡,然后你父王进来了,说了不到两句话,你也进来了,后面的事你都知道,除此之外便没有什么了。”
江麟愤怒得忘了压低声音:“你真是无耻之极!那日你躺在床上与我父王亲嘴,闭着眼睛一脸享受的样子!难道我连这个都看不懂么?既然做得出来,还要装什么!”
亲,亲嘴?我一瞬间僵住,漠漠地向江原那边看了一眼,回想起那日嘴边湿润的触感,脑中突然有了一种天崩地陷的感觉。
周围人的注意都在骑射场中,只有离江麟最近的江容回过头来,一副受骗的表情,他挪了挪椅子,攀到江麟的扶手上埋怨道:“凌大人啊,太阴险了啊,这样大事居然能装作没发生一样,连本侯都骗过了,亏我还极力撮合。若是将来你们上了床,岂不是要把我这媒人丢过墙?”
我和江麟不知哪来的默契,同时道:“闭嘴!”
这一喊引起了骑射场中某些人的注意。江进几次跨上燕骝,却始终无法指挥它,又不想丢下面子认输,正在骑虎难下,他像看到救命稻草般看到了我,突然大声道:“凌悦!你过来!”
我将脸遮住,迅速向后躲,谁知江进已经跑来将我向场中拽去。江原迅速站起来道:“三弟你做什么?”
江进笑道:“我突然在想,这匹马在南越生长,说不定是不喜欢咱们的口音,换个南越人来试试。”
江原断然道:“不行,他没有内力,万一受伤谁来负责?你这想法本身就荒唐。”
江进一口道:“没关系,只是让他接近一下,吆喝几句,我敢保证他不会伤到。”不等江原阻拦,已经将我推到场中。
我站在那里,不敢将正脸与场中的人马相对,仍旧举着袖子,假装害怕般擦拭额角。无数目光聚焦在我身上,然而我却不是因为这些而紧张。
熟悉而清脆的蹄声响起,然后站定,我几乎能感觉到燕骝鼻孔中白热的气息就在附近。它在等我如往常一样拉住它的缰绳,飞身跨上去。
再也遮掩不住,我慢慢放下手臂,只一个转身,就看到了易青眼中难以形容的震颤。他望着我,似乎是不敢相信,喉头剧烈地动了动,眼圈便有些发红。
我勉强笑了一下,尽力平静道:“我也是南越人,不知道这匹马可肯让我骑么?”
易青更加剧烈地颤了一下,却没有将马缰递给我,然而燕骝已经主动靠过来,在我身上蹭了几下。
我伸出有些发抖的手,轻轻抚摸燕骝光滑的皮毛,然后拉过马缰抖了一下,就像无数次做过的那样,左脚踏上马镫。这一刻,我似乎什么也不用想,什么也听不见,更不曾注意落在身上的目光,只是凭着以前的记忆,抬腿,飞跨,拉紧了缰绳,然后目视前方,喊出了那个字:“驾――”
燕骝昂首嘶鸣几声,出乎我意料的,它没有向前跑出去,而是突然双腿离地,几乎直立起来,然后是不能自控地左右急转。因为太过突然,我手中的缰绳滑开,一只脚脱了马镫,虽然极力保持平衡,还是禁不住燕骝的幅度过大,差点直摔下去。
易青不顾危险冲上来,用力拖住马嚼,总算让燕骝动作慢了些。
有人飞身坐到我身后,口中沉沉喝了一声“吁!”我感到自己被拦腰抱住,他轻轻一托,将我带离了马背。
落回地面后,我听见他冷冷道:“是谁说不会伤到,嗯?”他一只手牢牢环在我身上,双目充满寒意地望着江进,“三弟明知此马性烈,硬要一个丝毫不会武功的人去驯马,到底是何居心?我府上的官员是任你这样儿戏的么?”
第三十七章 欲避还休
江进似乎也有些受惊,回神后脸上略露出些讪讪之色,听到江原质问,掩饰般赔笑道:“大哥哪里的话!小弟本来只是想让凌公子试试,却见他轻易就上了马,我看着有些吃惊,还以为凌公子与这马是旧识呢,结果放松了警惕。幸好大哥早在一旁护持,不然小弟真是追悔莫及。”
江原冷冷道:“此马通灵性,自然分辨得出哪些人对它有威胁。三弟一心要将它驯服,那马见了你早就全身戒备,哪容你轻易上去?凌悦是被你硬推进场的,能够跨上去也不奇怪,但是一旦露出要驾驭它的意思,便会遭到激烈反抗。三弟驯马无数,难道连这道理也忘了么?”
江进干笑道:“多亏大哥指点,小弟果然忘了。”又瞧了瞧我,“凌公子没受伤罢?”
我不动声色脱开江原的手,向江进道:“多谢殿下关切,小臣并无损伤,只是没能帮到殿下,心中不安。”
江进借机下了台阶,笑道:“凌公子不必耿耿于怀,本王知道你已尽力,回头我叫人赏你。”
我心里有些反感他总叫我“凌公子”,淡淡道了声谢。眼角余光看到扔在不断安抚燕骝的易青,心里疑窦丛生,是谁在燕骝身上做了手脚,易青么?还是――江原?
江成从椅中站起来打圆场道:“我看紫云也累了,三弟已经动了不少办法,今日就罢手了吧。大家聚来此地只为寻乐,也不必太过较真,依小弟之言,这场比试到此结束,各人去领各人的赏,大哥以为如何?”
江原淡然道:“二弟是东道,想怎样安排不必与我商议。”
“三弟和容弟呢?”
江进不舍地看看燕骝,笑道:“二哥做主罢!不过这马我要先安置好,免得你后悔。”
江容故作痛苦道:“小弟从早上到现在,就等着二哥这话。”
江成微微一笑:“既然如此,我就做主了。”提声向众官员道,“今日诸位奔波辛苦,小王已命人备下酒菜,就请移步随苑厅,由小王亲为各位洗尘!”将手一伸,“大哥,三弟,容弟,诸位将军请――”
江原并不迈步,对江成道:“二弟先请,我们随意就好。”
江成客气几句,果然走到了前面。大概他们自行其事已成了规矩,只听江成一宣布,其余随行官员也纷纷起身向东面大殿走,十分驾轻就熟。江进则急着将燕骝送进韩王府的住处,亲自带了随从安置去了,我的目光也不由得随着他们走。
江原有意无意般挡住我视线,淡淡道:“走罢。”抬头向等在一旁的天御府官员道,“你们也去罢。”众人这才四散而去。
我回头找到裴潜,想拉他快些走掉,可是很不凑巧,不管怎么穿梭总是若有若无地感到江原的目光。很多次我与他目光相撞,总觉得他眼神中多了几分复杂。
快到大殿的时候,江原不声不响将我拉住,手指在我脉门上按了一会,皱眉道:“脉息有些乱,可惜凭潮没来,我找别的大夫帮你看看。”
我望望周围,不自在地冲他笑了一下:“没什么事,不用了。”
“别逞强,免得伤情反复。”江原不容置疑道,“我带你去。”
我笑了笑,抽出手:“真不用,可能受了点惊罢了。”又胡乱向大殿张望,“诸位将军都在等你,殿下还是快入席罢。”
江原看着我,没再说什么。
我忙低头进了大殿,就见江容一阵风似地赶到我跟前,激动地一连串问:“受伤了么?受惊了么?我依稀看见你在马上脱了镫,脚腕可扭到了?刚才你身边人多,我都没敢问。”
我躲都来不及,只好回道:“不碍事。”
江容表情凝重:“我看一定有事!这样吧,等席散了我给你送些跌打药过去。”
我警惕地打算拒绝,江容却已经将嘴凑到我耳边,悄声道:“凌主簿,你非要拒绝,就别怪我不客气了,咱们公堂上见。”说着扇柄在手心转了一圈,肃然回身,一副不将我正法誓不罢休的样子。
我冲着江容磨牙霍霍:“不就是点药,尽管送来。”
江容立刻笑眯眯地拍我:“就知道子悦会承我的情。”说着将肘子搭在我肩上,“我的席位在边上,一个人怪没趣,你跟我坐吧。”
我面无表情道:“什么时候我也封了侯,倒是可以同你坐一块。”
江容嘿嘿低笑道:“你死心塌地跟着我,等继承了王位,我就奏请皇上封你侯。”
我抽了抽嘴角:“免了,消受不起。”
江容若无其事,冲不远处面露寒意跟来的江原道:“皇兄千万别误会,小弟与凌主簿谈的不是公事。”
江原面上又多了一层霜:“容弟这么有功夫,还是多理会自己属下更好。”
江容笑道:“敝府的人嘛,小弟倒不大用操心。只是我与凌主簿十分投机,今天见他遇了事故,忍不住就多关心了几句。小弟这就回避,绝不会耽误皇兄与他商议正事。”说罢迈步向里走,摆着扇子跟一个走过的将军打招呼,问人家近日去红袖坊吃酒了没。
江原不再管江容,只冷冷看我:“不是叫你离他远些么?”
我躲了躲他目光:“他总拿那事威胁,我没法……”
他打断我:“昨晚不是说我会解决么?你不信我,还是倒宁愿他来找你?”
我不由抬头看他:“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喜欢受他摆布不成?他主动来找我,也没表示出敌意,我自然也要对他客气一些,况且……”
“况且人家还要对你问东问西,送这送那,自然要加倍客气。”
我微微一怔,忍不住解释道:“那个也是……”
“难道你要说,他逼你收下的?脚踝没事,却赶着收人药材,我说找大夫,你惟恐避之不及。就像当初你宁愿跟海贼蛇鼠一窝,也不肯留在我身边一样。”江原微微冷笑,“原来别人做什么都好,我做什么都不行。”
我听到他明显讽刺的话,胸中好像被针尖扎了一下,怒气冲上来,想也不想的话冲口而出:“你做什么?你不过是下了令让我遵守罢了,如果还能选择,我立刻回去做你眼里蛇鼠一窝的海贼,至少他们把我当兄弟看!燕王殿下,你又把我当什么?自从来了这里,你哪一次看我不是居高临下?这一点江容也比你好得多!”
听我喊完这些话,江原僵硬了片刻,眸子沉沉地看我,似乎有些不能理解。末了,他面无表情地点头,不住点:“好,我总算知道你心里是想些什么了,原来我在你眼中就是这么个形象,好。”
我被他点的一阵茫然,心想他不会受了刺激罢,倒是有些后悔说了出来。
江原点了一阵头,望住我的目光突然变得冷冽,嘴角却意外地上翘:“觉得我命令你是么?从今我不管你,不要求你,你爱怎样怎样,这样是不是感觉好一些?但是凌悦,要我把你当兄弟,永远不可能。”他根本不想等我说话,自顾自说完后,看也没看我,径直到主席落座。
我瞧着他那依旧高高在上的态度,比刚才更觉得生气。除了生气,还有一种说不清楚的烦躁感觉,顺手握拳在空中狠锤了一下。
不记得宴会是怎样结束的,只记得最后糊里糊涂站起来,然后随同天御府的人员离了席。席间放量喝了不少酒,没有人多管闲事地按住酒杯,何乐而不为?
晋王这座骑射场,其实更是个小行宫,里面房屋众多,住个几百人还是不成问题的。我跟着司礼小官到了北馆的一处卧房,只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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