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
江德的眼睛变得很锐利:“越王,朕知道你与燕王关系非比寻常,会倾向他也是自然的,何况朕已决意立他为太子。不过若是燕王有什么伤及晋王的举动,你会怎么做?”
我不觉心中一凛:“臣……”
“回答朕!”
我在江德注视下,咬唇道:“臣一切遵从陛下旨意!”
江德看我好一会,这才放缓语气道:“很好,朕对你寄予厚望,不要辜负朕的期望。”
我抬头,欲言又止。
江德立刻问:“还有什么话?”
我低声道:“臣有一事请教陛下,假若是晋王欲对燕王不利,该当如何?”
江德的眼神倏然深不见底:“越王,朕不会轻易改变主意,只要燕王不做出令朕失望的事。”
我立时明白这是江德不可触及的底线,不可再深谈下去,只是道:“臣明白。”
过了不久,张余儿回来复命。江德大概觉得方才的话重了,重新对我亲切起来:“稚儿,先去宣光殿见见皇后罢,让燕王去那里找你。”
我忙道声“是”,站起来退后几步,正要转身出门,江德又道:“南越特使动机不纯,平日更要多加注意,以免遭遇意外。”
“臣谨记陛下之言。”
我慢慢地离开太极殿,边走边思索。
江原故意摆出一副与江德赌气的样子,公然与韩梦征表示亲昵,怕是又引起了不少流言。江德为了安抚他,似乎在江原许诺娶妻的前提下,对我与他的关系有了一丝默许的意味。虽则如此,江德毕竟还对我存有一丝疑虑。
他向来不愿看到江原兄弟不睦,如果我与晋王敌对,定犯了他的忌讳,日后行事必会受制。可是眼前的情势,我不犯人,照样有尖刀落在头上,不由我不采取行动。看来唯今之计,只有想办法令江德消除庇护晋王的理由了。
举目望时,已经走过了上次举行冬至岁宴的式乾殿,再往前便是以宣光殿为首的宫殿群。我想起当初江原别有居心地领我进宫,转眼间他的猜测竟都成了事实。
上官皇后已经在等我,她穿了一件素净的浅兰色宫装,长裙曳地,有一种别样的华贵。只是不知为何,每次见她,我都能感到淡淡的悲伤。她优雅的举止,每一个细微的举动,好像都渲染了忧伤的气息,深入骨髓,挥之不去。
我告诉她燕王还要过一会再来,她点点头:“那便不等他了。”说着领我走向殿外的一座阶梯。
我迟疑:“皇后娘娘,这是……”
她回头:“稚儿,你不肯叫我舅母么?”
我施礼道:“是,舅母。”
她微笑,然后轻柔地拉起我的手:“你不用疑惑,宣光殿、嘉福殿与西园的九龙殿、灵芝台是连在一起的,我们从飞阁上走,比下面要近得多。”
我不由恍惚,也许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她神态真的很像母后,所以每次见到她我才会难过。
上官皇后微微起蹙眉:“稚儿,你这样看本宫……”
我垂目:“其实臣一直想问,您和臣的父亲是不是熟识?”
上官皇后身子明显一颤,似乎被人触及了心中封藏久远的记忆,她命身后宫女远远回避,与我走上高耸的阁道。许久,她轻声开口道:“本宫认识周大哥的时候,还未出嫁。当时父亲在荥阳负责为北疆征兵,我也随家人到了那里。一次与女伴外出野游,遇到了匪贼,性命攸关之际,被赶来投军的周大哥所救,从此结下深缘。”
我悠悠道:“原来先父从军前已经与您熟识。”
上官皇后将目光遥遥投向北邙山,眼角闪烁着泪光:“本来父亲曾为他南越人的身份而犹豫,是本宫极力劝说父亲让他留下,如今想来,这是错误的开始。”
我也朝父亲安葬的地方望了一眼,低低道:“父亲属于战场的,即使没有您,他也会想方设法加入其他军队。”
上官皇后眼角的泪滑落:“几年后南越与北魏矛盾彻底激化,父亲被派去了南疆,周大哥作为下属,自然也必须跟去。在那里,他的才能受到了先皇青睐,还遇见了你的母亲。一年后,他成了大将军,平遥公主的驸马。那个时侯谁都想不到,他居然是南越皇室的继承人,无数人在期待他回去,也有无数人想让他毁灭。”她轻轻捂住嘴,空中的风吹乱了她的鬓角,“从很久之前,我就知道周大哥有那块玉佩,却不知有那样重要的涵义。如果我能知道,一定不会让父亲留他,更不会迷了心窍,去相信那个人的话……”
我心里一沉,说不清的滋味梗在喉头:“娘娘,发生的事不要再提了。”
上官皇后手指颤抖着去抚平鬓边乱发:“周大哥死后,本宫嫁给了皇上,可是我不能原谅自己,若不是皇上处处包容……”她仰起脸,抬手抚上我的面颊,流泪道,“稚儿,你肯让舅母补偿你吗?本宫将所有的错误都说给你知道,你还肯认我么?”
我轻轻叹息,终于知道她为何一直如此,握住她的手道:“您是我的舅母,这一点总不会变的。我想,父亲在天有灵,不会因为娘娘的无心之失而责怪您。”
上官皇后微微摇头:“他不会怪我,可是我怎能因此为自己开脱。”她擦了擦眼泪,“走吧,你母亲还在等你。”
我怅然,随上官皇后走过长廊般的阁楼。快到西园时,透过飞阁敞开的窗子,我忽然看见江原的身影正从嘉福殿方向走来。江原也看见我,等到我们走到通向灵芝台的露天复道,他已经站在那里。见到上官皇后,快步上前来见礼。
上官皇后道:“你母妃近来好么?本宫很久没见她了。”
江原笑道:“看上去还好,儿臣也很久没见她了。”
上官皇后慢慢走下阶梯:“燕王虽然繁忙,也该常去探望。”
江原无奈道:“娘娘知道母妃的脾气,无论多久没见,她见到我总是一句话:‘你怎么又来了?’”
上官皇后微微一笑:“虽说如此,萧贵妃有你和晋王承欢膝下,该是十分欣慰。”
江原对皇后说话,眼睛却在看我:“母后不知,如果我和江成一同去,她会说:‘你们怎么又来了?’”
上官皇后诧异道:“哪会次次如此?”
江原笑:“母后忘了,我母妃最不耐烦我们。小时候过去还赏两块糕点,现在连杯茶都不给了,害得我常常跑到您那里讨茶喝。”
上官皇后终于忍俊不禁,脸上的忧郁淡去许多:“听说前日成儿进宫来,不知为何,你母妃还将他骂了出去。”
江原狡黠道:“儿臣也没好到哪里去,不过略站了站,母妃便赶我道‘怎么还不走?’”
上官皇后笑一下,又道:“本宫若是有你这样的骨肉,高兴还来不及。”
江原把我推到她身前:“母后,这个孩子比儿臣好多了,您今后好好疼他罢。”
上官皇后看着我,眼神异样温柔,又轻叹低头,沿着碧海池边缓缓行走:“原儿,你姑母好些了么?”
江原走慢一步,看看我:“姑母……不能说好,也不能说坏罢。”
临近宣清殿,上官皇后低声道:“本宫,还是照旧在殿外看看,你们只管进去就好。”
江原口里道:“是。”回头悄声命宫女们跟过去,“那母后慢走,我与稚儿先去看看姑母情况。”
他拉我踏上殿前的石桥,潺潺流水在脚下淌过,周围还是那样幽静,殿后的竹林依旧,仿佛时光在此处停留了一般。我情不自禁握紧了江原的手,他用力回握,然后轻轻叩门。
一个小太监开门:“殿下。”
江原问:“姑母在休息么?”
“回殿下,长公主去竹林中散步了。”
“几个人跟着?”
“五人。”
江原道:“我们就在书房里等等,你不用在旁侍候。”
小太监将我们引到后殿一间房中,奉上一壶茶,便告退离去。我环视房间,只见一面墙的木架上摆满了各类书籍,另一边则摆满了兵器,中间桌上堆着许多碎布。我拿起来看,既像幼童的衣服又像一只口袋。
江原看见道:“姑母想着你呢。”
我点点头,将那件衣服握在手心:“江原。”
“嗯?”
“你知道我父皇……赵焕,他曾经潜入魏国军营,骗取了父亲信任吧?”
“嗯。”
我叹口气:“上官皇后告诉我,是她不小心将父皇有玉佩的消息透露给了赵焕。我原本不明白她怎么见到我反应如此激烈,现在才知道她一直在为此自责。”
江原扶额想了一会,回头别上门闩:“其实我听到一些大逆不道的传闻,好像我父皇当年十分迷恋上官皇后,虽然身边早有我母妃,却不肯立她为正妃。可是上官皇后钟情于姑父,直到姑父去世之后,她才死心嫁给父皇。听说她婚后整日以泪洗面,好不容易怀了一个女儿,没出生就夭折了,从此便不能生育。你没见她看你的神情有多奇怪?可见对姑父也是……所以不排除当年她为了阻止姑父姑母的婚事,昏了头,引狼入室。”
我不可思议地瞪眼看他:“这……你竟敢这么说?”
江原摊手:“所以才从没告诉你。这还是温丞相一次醉酒后对父皇乱说,被我不小心听到的。上一辈的恩怨情仇,只能靠我们乱猜罢了。”
我皱眉,江原神秘地笑:“这些陈年旧事多半有假,不用当真放在心上。我还听说当年周玄大将军迷恋姑母,听到她成亲的消息后,差一点与姑父断交。”
我一怔:“怪不得他对我十分不客气。”
江原在书架前东看西看:“胡说,周大将军不是心胸狭窄的人,如今有妻有子,更不至于因此迁怒你。”他对我勾手指,“快过来,这些都是姑父姑母当年看过的书籍,有些书里还有姑父的批注,你不想看看?”
我哼一声走过去,眼睛扫到一本有关南越的书,顺手拿起来翻看:“你今天表现得太露骨了,皇上疑心你会对晋王不利,还逼问我站在哪一边。”
“你怎么说?”
“我说我只遵从皇上旨意。”
江原一手捏住我的脸:“你真狡猾。”
我扯开他的手,低头翻看书页,低声且匆促道:“这几日我要去见那些南越密谍,找到晋王与南越太子串通的证据。”
“不许。”
我抬头:“终于顾念亲情了?”
江原沉沉看我:“如果能轻易抓住把柄,我早就这么做了。何况就算有证据,父皇也不会忍心。那些南越密谍不动也罢,你已经够危险了,居然还想着利用他们,当心引火烧身!”
我挑衅地看着他:“你自己做不到,当我也做不成?本就是要让他们的火烧过来,然后……”
江原一伸臂将我罩住,手掌重重拍在木架上:“你敢!”
我着恼,反手把书拍在他前臂:“你看我敢不敢!我的决定何时需要你首肯?”
江原钳住我的手,狠狠一推,我毫无防备,背脊猛地靠上木架,震落了几本旧书。心头一急,正要运劲把他推走,江原歪头吻在我喉间。
我倒吸了一口气,酥酥痒痒的感觉顿时传遍全身。江原的手已经从我颈后滑进去,轻轻按上我的背脊。我身子一抖,衣领滑落肩头,情不自禁地抱住他。江原吻住我的唇,手指又在腿间慢慢移动。
我忽地回神,挣扎道:“不可……”
江原黑沉的眸子深处,仿佛跳动着一头饥渴的野兽,手指忽然用力。我不觉闷哼一声,将他抱得更紧。
江原还是那般狠狠看我,他的吻带着湿热的温度,一个个落在肌肤之上,露水般无声,可是却能沁入心底。衣带随着他的亲吻缓缓散开,露出无所遮拦的身体。我半张着眼睛看他,觉得双腿有些发颤,几乎站立不稳。他揽住我的腰,然后把我抱起来,轻轻放在桌上,抬起我的腿。
不能这样!我想。可是我在他的眼睛里沉没,转不开视线。
我仰头,紧紧抱住他的脖颈,闭上眼,再度睁开,视线里落入一张残破的纸,上面墨迹犹存:“遥妹如晤,兄自南归,一别数月矣,思心切切,不能久寐。惟揽衣徘徊,对月长叹……”
天哪!天哪!我大叫一声,顿觉五雷轰顶。
作者有话要说:= =++郁闷~~
刚刚得知,因为一些预料之外的原因,
可能大家接下来还是要耐心一点,下次应该不超过一周的。
第七十七章 箭在弦上(上)
江原立刻停住动作:“疼?”
我很想发怒,可是已经晚了,只能颤抖着从齿间挤出一点凌乱的声音:“你……你……乘人……”
江原将我拥进他怀里,埋头低声道:“乘人之危?是你穿得这样单薄,一直在引诱我。”
我咬牙道:“若论单薄,韩……韩梦……更……更……”我的声音戛然而止,剧烈喘息起来,脑中一瞬间眩晕。我反射地收紧双腿,觉得整个屋子都在晃动。
江原将我抱得很用力,沉沉道:“难道你希望我去找他?”
我切齿:“你……敢说你没――”
他哼一声,不客气地分开我的腿。
我不觉“啊”了一声,粗声呼吸,已经停不下来,于是狠狠地抓紧他的肩膀,沉声怒吼道:“你给小爷快点!”
江原轻笑起来,放柔了动作,声音很悦耳:“凌悦,难得如此主动。”
我双腿猛地环住他,没头没脑地贴在他身上乱摸乱啃:“少……少废话!快!”
可是我又错了。等我绝望地发现,时间分明过得更慢了,自己已经从桌上来到地上,再没有机会将他踹走。
不知在起起伏伏中过了多久,江原才托住我的腰,轻轻按在胸前。我顿时失力,面朝下地趴在他身上,迷离地看了看周围,怒火重新燃起:“江原!居然在这种地方……你这个卑鄙下流的混……”
江原眼睛闪烁了一下,低头重新封住我的唇,直到我再度喘息得说不清话:“有什么不妥?”
我厉声道:“你说呢!谁说要保持距离?何况这里……这里是我母亲的……”
江原无耻地一笑:“正是这里常年无人,才更不易被人察觉。父皇今日已经明说了,与其去找人替代,不如常常与你联络感情。”
“胡扯!皇上并没――”
“你再反驳,我就这样抱着你,也不叫你穿衣,直到姑母来到为止。”
我怒视他:“滚开!”
江原笑着放开我:“越王殿下,刚才还叫人快一些,转眼就这样无情。”
我怒极,瞪着他反问:“叫你快些!你快了吗?”
江原无语地回瞪我,然后掐住我的下巴:“不解风情。”
我打开他的手:“我看你是自作多情!”忍痛慢慢爬起来,边穿衣服边走到书架前,缓缓拿下那张残破得几乎要碎裂的纸页。
心情忽然变得很奇异,回头迈步时被脚下的狼藉绊了一下。没有看错,我一个字都没有看错。
江原一把托住我,笑道:“你急什么,现在不会有人来的。”
我把那些字举到他面前:“你看看这个!”
江原伸手一碰,薄脆的纸上落下几块碎片,他仔细地读了,不在意道:“有什么奇怪?姑母当年是众多青年才俊爱慕的对象,这类信件多不胜数,你不能因为她是你的母亲就不能接受。再找找,说不定连周大将军的信件都有。”
我静静道:“如果我告诉你,这是南越皇帝赵焕的笔迹呢?”
江原一愣,想拿过那张纸再看,我却将手缩回,将那信件缓缓揉成碎屑。江原看着那碎屑半晌不语,好一会道:“你真的确定?”
我冷淡地一笑:“我做了他二十几年的儿子,怎么会不认得?”
江原看着我道:“赵焕当年曾隐藏身份潜入我国,既然他与姑父熟识,自然也会认识姑母。”
我拾起地上一本本书册:“是啊,并且关系非同寻常,回了南越还念念不忘。” 我起身看他,“记得你说过么?我被掳走之后,母亲曾只身去过南越军营。如果赵焕没有留下什么暗示,她就算再伤心糊涂,也不至于不带一兵一卒而独身前去!她是魏国公主,越军如果那么想要扬州城,完全可以扣留她增加筹码,可是却没有这么做。”
江原从我手里拿过书本,放回原处:“姑母以故人的立场去找他,本是情有可原的。她能回来,也许因为赵焕真的钟情姑母,才没有忍心杀她。”
“那赵焕又为什么引诱她去?难道他只是因为太过痴情,想最后见母亲一面而已?这种事连我都不信。”
江原皱眉看我:“那你怎么想?”
我咬唇:“我在想,赵焕肯放母亲回来,是不是因为答应了什么条件?而这条件是父亲绝不会答应的,或者根本不可原谅――”
江原冷静地打断我:“你想的太多了。赵焕当初的目的,就是用你来逼迫姑父交出扬州城,也许姑母悲痛欲绝之下答应了,而姑父不肯献城受辱,所以才有了后来的血战。”
我冷笑:“你难道不知道?赵焕为了登上皇位,必须挟持我,同时杀了父亲!父亲若肯交出扬州城,他只有死得更快!如果母亲知道父亲的真实身份,她还会劝父亲献城么?父亲是曾祖父指定的储君,大难将至,即使丢了玉佩,他也可以站出来鼓动部分南越士兵和将领,令赵焕措手不及。可是父亲选择了血战到底,没有给自己半点机会。因为他不肯再与南越有一丝联系,更不肯用自己过去的身份求得一线生机。”
我握紧拳头,渐渐有些不平静,“赵焕欺骗了父亲的信任,母亲呢?父亲为母亲甘愿做一个普通的魏人,如果最后知道母亲私自去与赵焕做交易,他会怎么想?已经被至亲兄弟这样利用,如果还被真心交付的妻子背叛,换作我,也不觉得还有别的路可走。”
江原用力扳过我的肩膀:“你乱想之前要记得一个事实,不论姑母做过什么,她是你的亲生母亲,她真心疼你爱你,最后为想你发了疯!”
我痛极,朝他一笑:“是为我,还是为对不起父亲?”
“凌悦!”江原有些怒意,“你不觉得自己疑心太重了么?居然这样想自己的母亲!我真恨不得揍你两拳!”
我其实也觉得自己十分该揍,却仍是挑衅地看着他:“我倒奇怪,一向喜欢疑神疑鬼的燕王殿下,为什么突然这样忠厚?”
江原冷冷回看我:“有意义么?姑母天天想你,难道是假的?就算你不是她亲手养大,身上还是流着她的血!当年的事究竟如何,只有他们自己清楚。你如果一味深究,我会怀疑你在为留恋南越找借口。”
我愣了一下,背过身:“我留恋南越有什么不对?你在南越没有亲人朋友,不会理解我的感受。因为北魏是你们理所当然要捍卫的土地,才会误以为父亲当年对南越的决绝理所当然,而不去深究背后的因果。”
江原尖刻地道:“凌悦,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对赵焕还存有感情,就连对宋然,也要求他不要伤了赵焕的性命。今天你发现他远比你想象的卑鄙,甚至牵连到姑母,所以这样痛苦。可他明明是亲手害死你父亲的人,这也是改变不了的事实。就算姑母当年真的做了对不起姑父的事,也全是为了你!她已经疯了,你难道还要怪她么?”
沉默片刻,我伸手扶住书架,几乎要将唇角咬出血来。为什么爱和恨都这样难舍难分,最终却变成令人难以下咽的苦涩?好一会,我平静道:“你说得对,我不再猜测下去了,我会亲口问他。”
江原凛然:“凌悦――”
房门突然被敲响,方才那个太监的声音传来:“燕王殿下,长公主殿下回来了。”
江原快步走过去开门,我却没有动。可是过了不久,却听见一个悠悠的声音:“夫君?”
我缓缓回头,看到平遥公主立在门口。她神情专注地望着我,一步步走来。我看着她走近,内心五味杂陈,不知不觉地想伸手抱住她,可是却无法行动。
她走近我,微微地笑了:“夫君,你在看什么?”
我忽然又觉得心酸,自责自己方才的猜忌。这是我的母亲,可是她不肯从自己的世界里走出来。若不是受了莫大的创伤,怎会如此?
平遥公主自然地从书架上拿下一本书,放在我手里:“在找这本书么?”
我握紧了那本书,轻声道:“母亲。”
平遥公主专注的神情一变,她惊异地抬起头,忽然充满戒备:“谁在说话?”
江原小心地走过来,笑道:“姑母,这是凌悦,父皇的甥儿。”
平遥公主茫然地顺着他指引看向我,又茫然地四处看:“原儿,我刚才好像在跟你姑父说话。”
江原立刻笑着道:“姑母,姑父不在这里。”
平遥公主的眼神有些忙乱:“我明明看见他!他回来了!”她转身冲出门去,江原急忙跟着跑去。
我怔怔地尾随慌张的侍从们来到一个房间,那里看上去是一间卧室,只见平遥公主正坐在铜镜前匆忙地翻着东西,口中喃喃道:“玉佩呢,玉佩……”
江原蹲在她身边,温言道:“姑母,不用重新梳妆,你这样很美了。”
平遥公主猛地抓住他的手腕,厉声道:“玉佩不见了!你把玉佩藏到哪里了!”
江原忙拿来一只玉佩,笑道:“不是在这里么?”
平遥公主一掌拍掉玉佩,站起来:“不是这个!”说着又慌乱地寻找,口中念念有词。
江原慢慢站起来,无奈地叹了口气。我看到他手腕上有血痕,走过去把江原推到一边,慢慢从怀里拿出一块碧青的玉佩,温声道:“是要找这个么?”
平遥公主猛地抓紧了那块玉佩,喜极而泣:“我找到了!夫君,我找到了……”
我替她挽起凌乱的发丝,然后道:“我替你挂在身上好不好?”
平遥公主点点头,听话地把玉佩交到我手里,我弯腰,正要把玉佩挂在她腰间的带钩上,她却忽然站起来,惊恐道:“不!没有用了!开始攻城了!”
作者有话要说:下次周一更新
第七十七章 箭在弦上(中)
她一把推开我,擦着我身边疾步走出卧室。不多久到几个内侍的声音尖叫:“公主殿下!别伤了皇后娘娘!”
江原一惊,飞身抢出门去,大叫道,“姑母!”
我走到大殿门外,只见平遥公主手中已经多了一把长剑,江原正护在上官皇后身前左躲右闪:“姑母住手!”又对小太监们道,“快护送皇后离开!”
上官皇后满面泪痕地跪在地上:“姐姐,您杀了我罢!云儿对不起您和周大哥!”
平遥公主似是被这个名字刺激,神情越发凄厉,她冲开了内侍们的阻拦,一剑挥向江原手臂。我不觉叫道:“小心!”
江原拉着上官皇后躲开:“凌悦,快抢下姑母的剑!快!”
我走到平遥公主身后,她忽然回头,恨然道:“连你也要帮她!”
我微怔,她已经挥剑向我劈来。我心中伤感,并没有躲。江原怒喝道:“凌悦!躲开!”
我侧了侧身子,抱住她的手臂,手指弹向剑身,长剑向后飞出,落在地上。平遥公主飞快转身,反应敏捷地撤了一步,然后双掌拍向我胸前。我只觉全身一震,胸口接住了她的掌力。
平遥公主收住了招式,她吃惊又迷茫地看着我,直到看见我嘴角的一丝血迹,她狂燥的神情渐渐消退,迷惑地歪起头问:“你,为什么不躲呢?”
我走上前去,低头紧紧抱住她,觉得泪水充满了眼眶。
她没有推开我,安静地被我抱着,最后痴痴地道:“你到底是谁呢?”
我轻轻道:“母亲,我是你一直想念的稚儿。”
她抬头,似乎听不懂我的话:“我也有一个稚儿,今年十岁,大概这么高了。”她放开我,用手在空中比划。
我点点头,泪水差点流下来:“我见过,他很讨人喜欢。”
“真的?”她惊喜道,“他在哪里?我要去找他!”说着茫茫然回头,“原儿!”
江原已经派人将上官皇后送走,走过来勉强笑道:“姑母,我都听到了。”
“你去跟你父皇说,带我去找稚儿罢!”
江原看向我:“这个……姑母应该先问问别人能不能带路。”
平遥公主热切地望向我:“这位将军,你可以带我们去么?”
我低声道:“他在山里拜师学艺,不能受人打扰,等到学成才能回来见你。”
江原亲热地扶住她,带她走进大殿:“姑母,你不能着急。稚儿的师父很严厉,你如果去见他,师父发了怒,将他逐出师门,那时稚儿定会怪你。”
平遥公主似懂非懂地点头,急忙道:“我不去,我等他。”
江原示意我等在殿外,亲自将平遥公主送到后殿,许久才一个人出来,舒了一口气:“姑母服了药,已经睡下了。” 说着责怪地看我一眼,“叫我怎么说你?就算姑母功力散了大半,掌力也不可小看,万一……”
他转身,用力抹掉我嘴角的血:“下次不准这样,否则你别再见她了。你和姑父太像,我早料到姑母见到你容易情绪失常,不想这次还多了上官皇后。”
我默然片刻,缓缓道:“难道母亲早就知道,是上官皇后当年把父亲有玉佩的事告诉了赵焕?”
“也许吧,其实姑母过去上官皇后还好,对梁王才是极度厌恶。”
“有什么缘故?”
江原负手道:“梁王当初与父皇处处作对,似乎因此耽误了援救扬州,结果被南越抢得先机,父皇的援军被半路拦截,苦战几日后才得以到达。那时姑父已经殉国,姑母也抱了必死的信念,后来被父皇硬生生救回。得知这件事后,自然不能原谅梁王。”
我吐一口气:“先不想这些,来日方长,母亲也许会慢慢认出我的。即使认不出,让她觉得稚儿没死也好。你还去皇后那里么?我要先回府了。”
江原微笑道:“这么想最好。我也回府,时辰还早,何不去我府上坐坐?”
“不去。”
“去吧,长龄他们都念着你,中午一起聚聚不好么?”
我横他一眼:“念我?杜司马巴不得把我念去东海,程雍则巴不得我回南越罢?”
江原笑:“你对他们有偏见。”
我哼道:“本王很忙,无暇应酬。”
江原瞧瞧我的步子,转头看天:“越王殿下,其实我想说,你总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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