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手政秀死了,原野一开始并未太过在意,毕竟这人并没什么特殊的功绩传世,之所以出名,更多因为他是“第六天魔王”“曰本战国第一人”织田信长的老师。
但实际上,平手政秀之死的影响力远超原野的想象,他自尽的消息没多久就传遍了整个尾张国,尾张上下八郡来吊唁他的人络绎不绝,单论到场人数,都不输给“尾张之虎”织田信秀的葬礼。
原野以前没怎么和平手政秀打过交道,看着眼前川流不息的悼念者,这才发现自己疏忽了,赶紧向阿满询问了一下,这才搞清平手家在尾张一国的地位——平手家是当年和织田家一起从越前国迁徙过来的豪族,织田家的先祖当守护代,其副手就是平手家的先祖,两个人是正儿八经的同僚,只是后来织田家分裂,以及世道渐乱,织田弹正忠家崛起,平手家才成为织田弹正家的家臣。
那如果仅从大义、名份和法理上来说,斯波家是尾张第一家族,织田家是尾张第二家族,那平手家就该算尾张国第三家族。
这家族底蕴已经很深厚了,再加上平手政秀今年虚岁六十了,从十三岁出仕以来,为人文雅高洁,行事细心温和,又博学多才,连歌汉学无一不精,尾张上下八郡大多家族都或多或少受过他的照抚,不少家督当主都受过他指点,几十年下来,积累了极高的人望,无一人说他坏话,甚至就连阿满这个碎嘴子野孩子,谈及他都没翻什么黑料,话语间多少都有些敬意。
那这么看看,平手政秀自尽,织田信长的损失比预想中要大好几倍,并不是单单损失了一名支持他的家老。
“确实是这样,当年要不是平手政秀这老头拼死力保,还亲自去说服了斋藤道三嫁女,织田信长绝对坐不稳弹正忠家继承人的位子,说不定早早就被废掉了!”阿满很赞成他的看法,连连感叹,“而且要没有这老头一直镇着家臣团,帮他各种擦屁股,他的家臣们早就把他这个大傻瓜主公吊起来打了,所以啊,织田信长这次真的麻烦了。”
原野轻轻点头,倒也没再感叹什么,反正自他穿越以来,就没见织田信长顺利过,各种麻烦缠身,真的一屁股屎。
他都已经有点习惯了,实在感叹不出来,当先往平手政秀的灵堂走,“我也去上柱香吧!”
他这也是随大流,毕竟竹内庄内的所有武士都自发来了,哪怕很多人只是弹正忠家的僚吏,根本没见过平手政秀这样的大人物,也都自发组队前来吊唁,还顺便叫了他一声,那他也不想显得太过特立独行,也就跟着来了。
他和平手家没交情,吊唁就是单纯吊唁,上了柱香,家属给他磕了个头,他再回一礼就算完了,然后出了门微一犹豫,觉得来都来了,不如顺路去浅野家坐一坐喝杯茶,和浅野长胜深化一下“感情”,也算把出来一趟的价值发挥到最大。
于是他带着阿满阿清骑上马,又往浅野家的家宅去了,但快走到浅野家时,突然一个郎党在路边招呼道:“野原大人?!”
原野定睛一瞧,回忆了一下才想起他是前田利家的郎党村八郎,而紧接着旁边的居酒屋里前田利家就探出个头,向他招呼道:“野原大人,这么巧啊,进来坐坐吧!”
原野今天也没什么事,看到他也想问问织田弹正忠家当前的形势,也就进去了。
居酒屋里前田利家要了个小包间,在场的还有他弟弟佐胁良之。
三个人也算熟人了,前田利家又不讲究礼法,原野也没多客套就坐下了,而前田利家倒是记得他不喝酒,给他要了壶热茶汤,还吩咐村八郎去招呼阿满和阿清随便吃点喝点。
原野也没管,喝了两口茶,随口问道:“你们去吊唁过平手中务丞大人了吗?”
前田利家随手给他满上,直接道:“当然去过了,去完没事做,才在这里喝一杯。”
“没事做?”原野有些奇怪,按理说他们这两个小姓,应该整天跟着织田信长身边才对,“你们怎么会没事做,上总介殿下呢?”
前田利家信得过原野,也不介意透露一下织田信长的行踪,叹道:“殿下要给平手老大人建一座政秀寺,还要立一块功德碑,亲自带着大匠头去选址了,而且他现在心情不好,不想身边乱糟糟的,就把我们大部分人都放假了。”
“政秀寺?”
“是啊,大概会建在春日井郡小木村一带吧,那里是平手老大人出生的地方。”
“这样啊……”原野轻轻点头,难怪这几天没听到织田信长的动静,原来是去搞这些事去了,看样子他对平手政秀的死很伤心,对平手政秀的身后事也很重视,竟然要专门建一座寺庙来供奉。
说真的,这比他对亲爹强多了。他亲爹死了,他都大闹葬礼,来了招倒插燃香,根本一点体面也没给亲爹留。
而他正心里琢磨,忽然听到隔壁隐约有人也提到了“上总介殿下”这个词,还在感叹平手政秀的忠贞,竟能以死为谏,写出《五谏》一文来劝说主公重回正路,真是武士之楷模……
说话的人似乎是几名老派在地武士,又喝了酒,说话声音不算小,根本没避讳什么。
也没什么需要避讳的,这是在夸赞平手政秀,属于很正常的闲聊,但前田利家隐约听到了,立刻怒容上脸,站起身似乎就想冲过去饱以老拳,只是被弟弟佐胁良之使劲拉了一下袖子才又恨恨坐下,不过依旧一脸忿忿不平。
原野看了看他,再侧耳又细听了一下隔壁的讨论,向他问道:“这《五谏》是……”
佐胁良之叹了口气,替哥哥答了,“是新流言,说平手老大人是为了规劝殿下,才以死相谏,死前还留下了一卷规劝殿下的文书,里面有五条谏言,内容……”
内容他就不方便说了,他现在也是织田信长的小姓家臣,说起来难免有非议主上的嫌疑,但不说原野大概也能猜到,八成就是劝织田信长别再胡闹,别再特立独行肆意妄为,需要尊重家内重臣,尊重母亲,爱护弟弟什么的。
原野问道:“所以,平手大人根本没有留下谏书?”
“当然没有!”前田利家接口了,声音还不小,但很快被佐胁良之猛扯衣袖,声音又低了下来,“平手老大人根本就不是在死谏,怎么可能留下谏书!”
“不是死谏?那平手大人为什么……”原野没想到这事还有内情,毕竟除了死谏之外,他实在想不出平手政秀好好的,为什么要自尽。
“那是因为……”
前田利家张口就要答,但马上被佐胁良之制止了,佐胁良之还不好意思的对原野解释道:“抱歉了,野原大人,殿下下了封口令,不允许透露出去。”
前田利家却摇头道:“野原大人没事,他不算外人。”
佐胁良之微一犹豫,记起织田信长似乎很关心原野的事儿,时不时就要问一句,而且历次征战,原野都有参加,救回来不少人的性命,哪怕还没正式加入织田弹正忠家,但好像真算自己人。
至少算半个自己人,而且这事儿就算原野知道了,也对他主公无害,他主公隐瞒真相更多是出于私心,他其实是反对的,只是所有小姓都拧不过织田信长这主公罢了。
他没再阻止,想着对半个自己人消除一下流言影响也好,而前田利家根本不管他怎么想,直接就对原野说道:“平手老大人之所以自尽,和殿下根本没关系,都是平手长政害的,你就没注意到今天那混蛋根本没出现吗?那混蛋已经被关起来了!”
平手长政?
原野知道这是平手政秀的长子兼继承人,以前还被织田信长派人在市町里套过麻袋,被暴打过一顿,但他没见过这个人,之前在灵堂还真不知道他在不在,不过这无关紧要,他只是奇怪道:“和他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了!他私通今川家,之前在白川口偏师被伏击,就是他泄的密。”前田利家提起这件事恨得咬牙切齿,猛灌一口酒说道,“不然五百多人按计划绕行进入战场,突然发起袭击,哪怕今川家人多势众,重原之战的结果还要两说,结果就是这混蛋不但害死我们四五百人,还害我们丢了整整一郡之地,真该被千刀万剐!”
“原来是他?”原野终于有点明白了,难怪织田信长上一场仗打得稀烂,“是谁发现了他是奸细,难道是……”
前田利家叹了口气:“就是平手老大人,他发现了不对,就把平手长政那混蛋绑送给了殿下,还写了一封谢罪文书。当时殿下就觉得不妙,带我们快马赶去了老大人的家宅,结果已经晚了,平手老大人已经在茶室……”
顿了顿,他又低声补充道,“所以,你不要误会殿下,平手老大人有时确实会和殿下生气,但从未对他失望过,那些流言八成是……是末森城的某些人在借机生事,他们私下里一直很喜欢败坏殿下的名声。还有,这件事你自己知道就行了,殿下不希望老大人一辈子清清白白,死了还要背负污名——殿下说,老大人只有功,没有过!”
原野并不是喜欢多嘴多舌的人,自然没意见,马上轻轻点头:“我知道了,我不会和别人提这些。”
前田利家也点点头,表示相信他,然后再饮一口酒,有些迷茫地叹道:“平手老大人不在了,以后也不知道会怎么样……”
平手政秀在世,织田信长还算有个笼头,很多事小姓们怎么劝都没用,也就平手政秀能说两句,而且就算织田信长坚持自己的想法,有平手政秀在,很多事也都有缓冲,但现在平手政秀突然没了,就连他这个直爽之人都开始觉得挠头,似乎开始担心织田信长彻底放飞自我,从此信马由缰,真的开始飞天遁地。
原野摇了摇头,真处在历史之中,才发现有些事情之复杂,根本不是后世某个文人随手写几行字能说明白的,他现在对未来也说不好了——事事都有内情,和后世的很多说法根本对不起来,他掌握的那点“史料”都快屁用没有了。
他没接前田利家这丧气的话题,转而问起了末森城的情况,发现末森城那边除了搞点小动作以外,似乎还算安稳,然后他又问了问丹羽长秀的事儿,发现丹羽长秀出发去界町购置铁炮,至今未归。大概那边产量也很拉稀,想把三百支铁炮保质保量凑齐,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极有可能今年都回不来了。
等这么闲扯了一阵子,他就告辞离开,带着阿满和阿清继续往浅野家走,但脑子里还在想平手政秀的事——难怪平手政秀要剖腹,原来是为平手家害弹正忠家丢失一郡之地而谢罪,而且少年时期的织田信长也算很有人情味,宁愿忍着骂名也不肯把战败的责任归到老师身上,免得老师一家都要被清算。
大概对他来说,从两岁起就一直陪在他身边的平手政秀和乳母池田夫人,比织田信秀和土田夫人更像父母吧!
那这么算的话,织田信长这才算刚死了爹!
第91章 这才算刚死了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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