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话音刚落,安静下来的屋子便能清晰地听到珠子在琉璃桌面上滚动的声音,原来是郗琅用指尖玩着半透明的夜明珠,他脸上笑意已经消失,沉着一张脸,骂了句:“不知好歹的女人!”
第11章 买花
这边郗琅求亲不成,左侯爷的婚礼却如期举行了。
崔家的姑娘崔今音被送上花轿,在吹吹打打中入了侯爷府,成了侯夫人。
送亲队伍浩浩荡荡,路过玉兰大道,疏月正在当差,旁边的顾长里难得没有醉醺醺的,只是沉默许多,看着花轿从面前抬过。
左苍玉终于娶了妻,疏月长长舒了一口气。在她潜意识里,娶了妻的左苍玉就没有什么危险了,起码他应该没有ji,ng力来对付自己。
就算左苍玉真的瞧上了她的妹妹,如今美娇娘在怀,也应该顾不上招惹别的姑娘。
疏月用胳膊肘轻轻推了推旁边的顾长里,“看什么呢,看得这么入神。”
顾长里抿着唇,眼看送亲队伍走远了才开口说道:“我想起我阿姐,她当年嫁人,可没有这么风光,就是一顶小轿子,入夜的时候悄悄抬进京市尹府,像见不得人般。”
疏月便没有再逗他,他的阿姐是姨娘,嫁人当然没有正妻这般风光的。
崔今音一袭红嫁衣,坐在床沿,忐忑不安中等待着夫君过来。
左苍玉稍稍饮了点酒,一直磨蹭到半夜才过来,崔今音勉强撑着睡意,终于等到了人,她还戴着红盖头,眼底只看到新郎官玄色靴尖朝着自己。
左苍玉伸手掀开了她的红盖头,细细看了看自己新娘的脸庞。毕竟是大家闺秀,即使化了浓妆,也掩不住通身的端庄与娴静。
“去洗漱一番吧,抹着这些胭脂入睡不好。”左苍玉的声音温柔浅淡,崔今音见他竟如此细心,脸色一红,依言起身在丫鬟的服侍下去洗尽铅华。
等她卸了妆,只着单薄衣裳回来的时候,左苍玉已经脱靴躺在床帐中,酣睡如狮。
崔今音脸皮薄,不好意思叫醒他求欢,只能自己悄悄吹灭烛灯,然后躺在了左苍玉身旁,伴着他的呼吸和酒气辗转难眠。
好不容易入睡,等她醒来,榻边早已空空荡荡,左苍玉称有职务在身,无法陪她归宁了。
崔今音尚能容忍,但一连几天,她竟再也没机会看到自己的新婚郎君。
这日阳光暖煦,疏月交了差事,将衙役的衣裳换成平日的青色长衫,心情颇不错,从厅堂走了出来,看到立在门口襦裙飘飘的小美人,她的心情更好了。
疏月几个大步走过去,从后面半抱着她,遮住了她的眼睛。
“呀!”澜月冷不丁被人遮了眼,轻轻地惊呼了一声。
疏月的笑声就在她耳畔,“妹妹,你还是这么不经吓。”
知道是她之后,澜月有些不太自在地拂开她的手,但嘴角还是不自觉地多了抹笑意,“你又调皮。我好不容易来看你,你就吓我,我走了。”
疏月紧跟上她,顺势拉住了她的手,“要走一同走呀。”
两个人说说笑笑,沿街往家走去。
“你手里提了什么?”疏月走到几步才看到她手里拎着的袋子,她伸手帮澜月拿了过来。
澜月也没有拒绝,含笑递给她,说道:“今天得空,央了昙奴,她才答应让我出来买菜,这是今晚要烧的笋和小白菜,你别拿坏了。”
疏月将装着菜的布袋子拿走手里,另外一只手依旧拉着澜月,也不敢太用劲,怕她下一瞬就挣脱开了。
之前买过杏花的那小姑娘又看到了疏月,她提着满满一篮子的花上前,说道:“两位姐姐,这是新摘的荷花,才冒尖儿,可好看了,你们买一支回去吧。”
澜月看了她一眼,侧头问旁边的疏月,“上次你买的那束杏花就是从她这里买的?”
疏月不知该如实答还是否认,半晌才点了点头。
澜月又看了卖花小姑娘一眼,说道:“我们日子过得紧巴巴的,恐怕没有闲情逸致买花欣赏了,小姑娘,你要去贵族官老爷那里去卖,他们有这个买花的闲情。”
卖花的小姑娘泪眼汪汪地看着她们,“我不敢,怕被轰了出来。这花很便宜的,小姐姐,你就买了它们吧。”
疏月最看不得女孩子落泪,她从袖里摸了两枚铜板,“正好今天京市尹大人打赏了我们,够买这些花了。”
澜月见状,只好不再阻拦,看着疏月将那一篮子冒尖儿的荷花买了过来。
卖花小姑娘千恩万谢,高兴地拿着空篮子走了。
澜月才开口抱怨,“你就是心软,她掉几滴泪,你就掏钱买了,也不想想我们自己的状况。”
说完后,她叹了一口气。
疏月含笑看着她,抽出一支亭亭玉立的荷花,用荷花合拢起的尖儿轻轻拂了拂澜月的脸庞,“我们拿回去养在水里,也能看几日,算是赏荷过了。还记得小时候我抱你去池塘边荷花吗?那时候你小小的,软软的,我抱着你去抓荷花杆子,你都吓得不行。”
回忆起儿时的趣事,疏月笑得更温柔了。
澜月一抬眸,就看到了她的笑靥,她抿着唇,半晌才嗔了一句,“我哪有那么胆小!”
“简直胆小如鼠。”
“……我生气了,走了。”
疏月就抱着满手的荷花,跟在气呼呼的澜月后面,陪着她走完了这段归家的路。
在街头一角,马车车帘被掀开,左苍玉走下来,驻足看着疏月捧着荷花离去,直到看不见了,才侧身,看着向自己邀功的卖花小女孩,他随手解下尚未来得及雕琢的璞玉,递给了她。
小女孩感激涕零地提着空荡荡的花篮走了。
这一幕,却被酒楼临窗而坐的郗琅看见了,左苍玉提着衣摆走上去后,就看到郗琅嘻嘻笑着看向自己,“真是一掷千金啊,那玉是蓝田玉吧?”
左苍玉神情疲倦地坐下来,对他的调侃不置一词。
郗琅见他不接茬,也自感无趣,便只好又饮自己的美酒。他求娶澜月这个绝色小美人儿不成,倒是乐意成全自己的好兄弟,总比看着澜月被别家公子哥儿娶走了强。
郗琅想到澜月那张白皙妩媚的小脸蛋,又不太甘心地饮了一口酒,要是能得一次她的身子,他也就知足了。
“顶楼的那间屋子,我要了。”安静中,郗琅忽然听到左苍玉温润的声音响起。
郗琅想了想,那顶楼的屋子刚好能看到澜月住的小宅院。他自己都想住着的,但为了一个小娘们,天天弄得魂不守舍,实在不是自己的作风,于是作罢,现在忽然听到左苍玉竟然开口要了这屋。
看来是动真格了。
“行啊,等着侯爷您抱得美人归的那天啊。”郗琅笑得不正经,说不定还能沾沾光,分一杯羹尝尝。
郗琅没想到的是,左苍玉好像将那屋子当成自己家,天天都住在那里,自己的府邸反而不去住了。
这决心和毅力,郗琅都忍不住啧啧作舌。
第12章 身世
近来凌夫人住的宅院附近多了个几个陌生人,总是在外围闲逛,倒也没有做什么。
昙奴每次出门泼水倒脏物的时候,都能看到这几个人,或站或立,装出一副在闲聊的样子。
昙奴心中惊恐,藏了几日便憋不住了,连忙到凌夫人面前汇报异状。
凌夫人听了也是心中不安,因为在十年前凌家抄家前夕,也是这般的状况,宫廷早就派了暗探盯着整座凌府。
只是如今她们已然是寻常平民,现在外围又忽然多了盯梢的人,恐怕是又有事情要发生了。
凌夫人没有人可以商量,只能把疏月唤来。
疏月依旧一袭不打眼长衫,长发高束,立在凌夫人面前风姿翩翩。
凌夫人暗叹,虽然她不是男儿,在这个家里却是起了顶梁柱的作用。
“疏月,这几r,i你出门多注意些,还有京都里的事情,你也多打听打听,看看最近有什么大事要发生。”凌夫人坐在高椅上,穷苦多年,她身上大家闺秀的气质风范还是有的。
疏月应了,说道:“母亲,我会多注意的。”
院子梧桐树下,澜月着淡紫襦裙,高耸的胸前绑着一抹蓝紫蝴蝶花状,正坐在绣架后面专心刺绣。
一片落叶悠悠然落在她绣架上,前来的身影覆盖在了上面。澜月挽了手中的丝线,抬眸看向来人,“母亲唤你做什么?”
疏月就势坐在了她绣架旁边,“近来我们院子外边多了个几个可疑的人,若无事,你尽量少出门,买菜的事情就交给昙奴去做。”
澜月勾起手指,丝线在她骨节上饶了一圈,她心中紧张,全然不知,“是什么人?是不是又要出事了?”
好不容易摆脱奴籍,躲在这小院子里过的安心日子都没有多少,这凌府的女子早已如惊弓之鸟,一有风吹草动便如临大敌,因为那抄家之灾,她们实在无法再承受一次,太苦了。
疏月忍不住伸手,将她一双柔荑握入自己手中,“妹妹不用担心,外面有我在应付。”
“……”澜月凝视着她,半晌才点了点头,眼眸中褪去刚才的慌乱,她也忘记将手拿回来了,任凭她握着,直到一片落叶悠悠她们手指交缠的手背上,两人才如受惊般分开了原本黏缠在一起的手。
澜月低下头,细牙咬着丝线,将线头咬断,装作一副在忙的样子,而疏月望着她乍然羞红的脸庞,嘴角慢慢地弯出了一抹弧度。
两人一同坐在梧桐树下,澜月缓过神来,手指拂着绣面上的丝线,“姐姐,你帮我。”
疏月懵懂,接过她递来的一团乱如麻的丝线。
“你帮我将这些线拆开,一种颜色一卷,别绕错了。”澜月一边穿绣针,一边吩咐她。
疏月便坐在她身旁,替她理了一下午的丝线。
不远处高楼厢房窗边,左苍玉正一边饮酒,一边望着这里的情形。这对女子的亲昵作态自然也是全数入了他的眼底。
左苍玉眸底掠过淡淡的讽刺,握着酒杯的手指紧了又紧,最后松开,任凭酒杯摔在锦绣波斯地毯上,浓郁的酒香弥漫了整间屋子。
郗琅从外头进来,一看这酒洒了一地,心疼不已。这可是酒楼里最好的佳酿,就这样被败家的侯爷洒光了。
“左侯爷,您大驾候在我这里,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郗琅刚刚从外面得了消息回来,立刻就来汇报。
左苍玉收敛了神思,神情淡淡的,“谁来找我了?”
“你的夫人跑到娘家,大概是忍不住诉了些苦,她母亲进宫,告诉了太后娘娘……”
左苍玉抬起手指,揉了揉眉心,“我知道了,我这就入宫一趟。”
只是在入宫前,他先回了多日未归的府邸一趟。
崔今音得了消息,早已候在厅堂,看到多日未见的夫婿,未语眼先红。
左苍玉示意她坐下,然后自己坐在主位,神情漠然,崔今音有些不安地看着他,“夫君,你这几日都去哪里了?”
“我是为办正事而去,这些事与你无法细说,这几日疏忽了夫人,还请见谅。”左苍玉长相俊美,即使冷肃着一张脸,也不失颜色。崔今音见状,不敢再质疑他,只能诺诺而道:“夫君公务繁忙,我还如此添乱,实在惭愧。”
“所以还请夫人宽待理解,这府中后宅一应大小之事都要交给你打理了,以后还要辛苦夫人了。”左苍玉说完,也不顾崔今音如何感动,起身便朝外走去,“我要入宫一趟,你不必相送。”
男人抬脚离去。崔今音以手扶门,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统共不过说了几句话,他就又走了。
宫闱之中,纱幔垂地,宫婢皆是垂手而立,不敢作声。
左苍玉行了礼,起身,看着面前优雅富态的太后。左太后甚是年轻,抱幼帝垂帘听政,实则这泱泱大朝的真正掌权者。
“苍玉,你素来规矩,能担大任,阿姐信重你,只是最近你刚娶了新妇,何故冷落了她?”太后噙了一口茶,才慢慢开口训斥自己的嫡亲弟弟。
左苍玉抿着唇,并不立刻作答。
太后抬眸看了看他,无奈,笑道:“你与阿姐生什么脾气?你如实说来便是。阿姐不曾怪你。只是这崔家小姐我甚是喜欢,她受了委屈,我自然要来向你询问询问。”
“我如今已经大了,闺中夫妻私事,阿姐还是不要多管才是。”左苍玉有些负气地看着她。
太后掩唇笑了笑,“是我多管闲事了,只是你还是得说说,我听听就是了,这新婚燕尔,你不陪着新妇,出去做什么了?”
左苍玉环顾四周,太后会意,命宫人退下。
左苍玉这才开口说道:“阿姐可还记得十年前被抄家流放的凌府?”
太后自然是记得的,那时她还是个左嫔,只是颇受宠,她吹了枕头风,才让先帝对凌府痛下杀手,抄家流放。
只因为这凌府与前代废太子一脉颇有渊源。
左太后细细想起,这也算是她造下的一场冤孽,所以她并不想重提旧事。
“凌府不是已经没了,如今你又提起它做什么。”太后拿出一枚玲珑香笼,放在鼻尖嗅了嗅香气,以缓解头疼。
左苍玉看了她一眼,待她缓过来才开口说道:“这几日我查到了这凌府妻女所住之地,当年总归是王室做得太厚道,冤枉了凌少卿,如今她们过得甚是凄苦,我们何不补偿一二。”
左太后默不作声,手指间把玩着那玲珑香笼。
半晌,她才说道:“你还是放不下凌越那小子,我知道,你与他一同玩到大,又在同一个私塾念过书,只是他已经亡了,你并没有义务要对他的母亲妹妹好。”
凌越并没有亡故,她还是女儿身,化名凌疏月,跟他在边疆同甘共苦十载,如今又回到了京都。这是这凌疏月翻脸不认人,竟再也不愿与他为友了。
皆因他对她生了不该有的情,还知道了她天大的秘密。
左苍玉默默地叹了一口气。
“算了,你要对凌府的妻女补偿,拿些银两过去补偿便是了。”左太后见他神情萧索,也不愿为难他,何况不过是两个女人,想来也是翻不出什么浪花的。
左苍玉没有欣然,反而说道:“阿姐,我不愿以这样的方式补偿她。”
左太后听他这话说得异样,眉峰一笼,“你要如何?”
“我想将凌府女儿纳入府中。”
左太后半晌没有反应过来,再去看左苍玉的神态,竟是认真的。
“荒唐。”左太后翻手,打碎了一盏茶。
左苍玉不为杵,“请太后息怒,听我细细道来,我要纳凌氏女,乃是为了当年始终未查明的前太子侍妾一事。”
“那已经是老黄历了,何须你兴师动众地去查?”左太后脸上浮现厉色,“你不必为自己□□熏心找理由。”
“并非为色,太后,当年那位侍妾逃入凌府便下落不明,听坊间传言这废太子侍妾怀有遗种,倘若这遗种尚在人世,又被有心人寻到,恐怕对我们左家非常不利。”
左太后神情寂然下去。废太子不是先帝所废,而是她一手促成,只为自己儿子登位,这事情一直为朝廷诟病,有些大臣并没有因此消停,一直想为冤死的太子复名,这时倘若被他们找到这位太子的遗腹子,那么左家的地位确实岌岌可危。
到时必然会掀起满朝风浪。
左苍玉凝视着她,等着她回准。
第13章 想嫁人吗
卫太后倚靠在锦缎织成的抱枕边上,只感觉头有些疼,十年前的账,至今竟然还有后续,这令她有些不爽。
当初就该把那个侍妾赶尽杀绝的。她心里恨恨地想。
左苍玉安安静静地立在她跟前,也不催她,让她仔细琢磨琢磨。
卫太后最终自然是准了,“趁早找到那个遗种,找到就神不知鬼不觉地弄了吧。”
左苍玉告退,步出寝殿,他立在高高的过廊上,望着万里无云的天空,神情却是有些萧索。
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
张媒婆第三次登门拜访,凌夫人对她已经没有什么多大期望,“张媒婆,你若是又来给郗家跑腿办事,那就没有必要了。”
张媒婆脸上都是笑,褶子都笑了出来,视线不时地看向坐在院子里刺绣的澜月,“我这次来啊,不是做媒的,是乡下亲戚来,刚好送了一篮子的柴ji蛋,我想着给您送来几只,尝尝鲜。”
凌夫人起初不肯接,张媒婆一张利嘴,说不接这礼物就是看不起她张媒婆,凌夫人只好收下,让昙奴拿到厨房放着。
张媒婆又坐下来跟凌夫人闲聊了几句,方才起身离去,还说过几日再来看看。
凌夫人心中诧异,着实觉得古怪,但面上还是客客气气的。
疏月从外面值班回来,她手里提着刚买的新鲜蔬菜,还有一包玫瑰薄荷糕。
毕竟薪水有限,疏月没有买很多,只当做零嘴儿给澜月尝尝。
澜月正在厨房炒菜,满院子都是香气,疏月脚步不停,径直到了厨房。
难得的,昙奴今日竟然不在,小小的厨房里只有澜月挽着一头青丝,纤细的手腕灵活地动着,正在翻炒一锅的韭菜炒ji蛋。
这韭菜是她们在院子里自己种的,割完一茬又长一茬,方便又实惠。
澜月胸前穿着一块绣花围裙,手腕雪白纤细,侧脸看上去又专注又认真,炒菜的动作熟练无比。
起初疏月想不到娇生惯养的妹妹竟然有了这么好的厨艺,夸了她几句,澜月却没有很高兴,只是淡淡地说道:“练出来的罢了,我当了十年的厨娘。”
疏月才明白澜月被充为官婢,她不愿意以色侍人,就常年躲在厨房,从烧火丫头做起,慢慢的成了个小厨娘,这手厨艺就是这样练出来的。
疏月看着她手指间细细的茧子,那是常年掌勺磨出来的。澜月将手缩到衣袖里,笑了笑,“没什么好看的,太丑了。”
疏月就把自己的手摊开,放在烛灯下让澜月瞧了个分明。
疏月这双手一点都不像是女孩子的手,都是厚茧,掌心还有细碎的刀痕,疤印,有些触目惊心。
这上面的每一道伤痕,都证明着她流放边疆十年所受的苦难。
“我这才丑,这样看来,妹妹的那双巧手就实在太漂亮了。”
澜月伸手,用指尖细细地摸了摸她的那些疤痕,落了几滴清泪在上面,“怪不得晚上不小心抓到你的手,总感觉有些扎人。”
疏月握起手指,掌心的泪还带着温度,她像握着珍贵的明珠一样,不敢擦拭。
这是她的眼泪。
此时澜月已经炒好了一大盘韭菜炒ji蛋,她还特意放了酱油,这样好下饭,就不用多准备其余菜了。
她转身,就看到疏月正倚在厨房门口,衣衫飘飘,笑得温煦。
澜月见到她回来了,也觉得欢喜,“姐姐,你回来得正好,可以开饭了。”
“我今天发了薪水,今天就多加一道菜吧,我还买了这个。”疏月走过去,把刚买的东西搁在桌上,然后又打开了抱着糕点的纸袋。
俞记的玫瑰薄荷糕素来就是澜月的最爱,只是家道中落,她很少吃它,慢慢地就也习惯了。
糕点的香气细腻香甜,澜月从她手里接过来,细细地咬了一口,然后像猫咪一样眯起眼睛,慢慢地嚼了,“他家的糕点还是这么好吃。”
疏月瞧着她这可爱的吃相,忍不住伸手,用指尖揩去她嘴角的碎屑,“那我以后多多买给你吃。”
澜月看了她一眼,没有回应,继续吃着手里的糕点,也顾不得原先炒菜沾染上的油腻了。
“姐姐,你也吃。”
两个人在厨房,你一口我一口分着吃完了手里的糕点。
昙奴正巧回来,看着这一幕,暗想这对姐妹感情真是好,寻常人家的嫡庶姐妹哪一家不是斗得你死我活的,鲜少有这样相亲相爱的一幕。
昙奴万万没有想到,这对姐妹之间已经在慢慢酝酿不同寻常的情感了。
就像一株花苗,没有遭到扼杀,遇到雨露和阳光,就不可自拔地疯长着。
澜月一日坐在绣架旁边刺绣,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疏月。
明明天天都见面,甚至晚上都同睡一榻,她竟然还是会想念疏月。
这种感觉前所未有,她察觉到的时候,只觉得匪夷所思。
虽然觉得古怪,但不妨碍她继续想念正在不远处当差的疏月。澜月甚至不知不觉就放下了绣针,拖着腮帮子,陷入遐想之中。
她想得太入迷,甚至都没有注意到有人在靠近自己。
凌夫人低咳了一声,“澜月,你在想什么?”
如果刚才没有看错的话,澜月嘴角那抹笑可以算得上甜蜜了。这让凌夫人想起自己还是女儿家的时候,她要嫁给自己的夫君了,想起他,也是这样的神情。
澜月回过神来,她想起了那天在厨房跟疏月分着吃那块糕点的画面了。至今想起来,舌尖上还有玫瑰的甜香。
以前,虽然觉得这糕点好吃,却从未发现可以甜到心头难忘。
凌夫人坐下来,忧心忡忡地看着她,“澜月,你如今也大了。”
澜月不解地看着她。
凌夫人继续说道:“母亲明白的。你心里是不是有意中人了?若是有,说给母亲,若是合适,便嫁过去吧。”
澜月忽然有些羞恼,“我才没有意中人!我说过,我不嫁人。”
“不嫁人那是不可能的,如今我们也不要挑三拣四的了,能遇到合适的,就嫁了吧。”凌夫人只以为她在害羞。
澜月却快要气哭了。
晚上,疏月回来的时候,她们难得躺在床上聊了一会儿天。
澜月装着白天的心事,忍不住跟她说了,“姐姐,你想嫁人吗?”
“怎么了?”
“母亲说我们总归得嫁人的,按规矩,得姐姐先出嫁。”
疏月的身体紧绷起来,“澜月,你想嫁人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让各位久等了,这本更新不稳定哈,可能周更,甚至可能月更,但应该会完结的,只是需要时间。
第14章 吃醋
泛着水银色泽的月光透过窗户幽幽洒照在她们的床榻上,疏月支着胳膊肘,半侧着身,从上面凝视着澜月那张ji,ng致秀美的脸庞。
她散了发,晚上刚刚洗过头,尚带着shi气的长发柔软地垂下来,发梢拂在澜月雪白的脖颈上。
两缕青丝交缠在小碎花床被上,澜月有些不太自在地将手从被子底下伸出,拂走了她的青丝。
疏月才察觉到自己散下的头发戳到她了,她抬手,将头发往后撩去,拢在后颈。
借着月光,可以看出疏月这个动作很撩人。
“姐姐呢,这是我先问的。”
澜月回过神来,眸底透着一抹倔强。
“我如今二十有四,早已过了宜嫁娶的年纪,已经打定主意不娶……不嫁人了。”疏月没有动,依旧保持着俯视她的姿势。
澜月“唔”了一声,说道:“我也不嫁人。以后我们在家里,也可以相互帮衬。”
这话正中疏月下怀。
疏月伸出小拇指,眨了眨眼,“拉勾。”
澜月有些迟疑,然后释怀,嘴角露出一抹柔软的笑容,“好。”
她伸出自己秀气的小拇指,勾住了疏月的,拉了三下,“一百年不许变。”
拉完勾,疏月才重新躺下,安心睡去。
疏月忽然觉得在婚姻大事上她不再是孤军奋战了,面对母亲也有底气多了。
凌夫人不知道这对姐妹私底下已经盟约过了,依旧在积极帮她们张罗婚事。
张媒婆近日上门的次数多了起来,时不时地稍带些她们家乡的土特产,态度一改前些时候的傲慢,殷切得仿佛凌家还是当年那个凌府。
凌夫人本就没有与她交恶的打算,俗话说得罪了谁也别得罪媒婆,她也就顺台阶而下,渐渐地跟张媒婆有说有笑起来。
一场秋雨一场凉。随着京都城里几场绵绵秋雨落完,枝头花朵衰败,初冬的寒冽初露端倪。
疏月在衙门办差,也开始熟门熟路起来。这日顾长里忽然送来几只熟ji蛋给她。
“这是什么?”
顾长里的神情如丧考妣,“我阿姐查出有身孕了,按照习俗,要给亲友担几篮ji蛋,我也就意思意思一下。”
“这是喜事啊。”疏月把这几枚还热乎的ji蛋放在了布兜里,不解地看着面前神情萧索的顾长里。
顾长里动了动嘴唇,刚要说些什么,京市尹一脸喜色地过来,手里兜着串好的铜钱,跟自己属下说道:“我要当父亲了,这是喜钱。”
众人纷纷接了,照例说些恭喜的话,衙门里受长官的好心情影响,其乐融融,欢声笑语不断。
疏月也得了一串喜钱,这铜钱上还用红泥蘸了点状,添添喜气。
听说京市尹一家很久没有小孩子了,现在虽然是妾室有孕,府里上下却隆重对待,礼遇不少一分。
京市尹老来得子,自然喜上眉梢,笑得合不拢嘴。
交了差,顾长里径直奔到小酒馆借酒消愁。
还把疏月也给拉了过去。
疏月惦记着买糕点给澜月,有些心不在焉,顾长里却不放心,捧着酒杯絮絮叨叨,说了很多。
疏月听了一些,然后有些震惊,原来岚姨娘不是顾长里的亲姐姐,他们是从乡下逃难到京都城里的,岚姨娘原是他邻居家的姐姐。
逃难路上,孤男寡女,渐渐就生了情愫,顾长里原本是要娶岚的,结果他生了一场大病,快死了,他们又没钱请大夫,更没钱买药材。
岚走投无路,最后委身给了京市尹,等顾长里从鬼门关走回来,他的人生已经大变样,心爱的恋人为了他竟成了别人家的宠妾。
顾长里恨不得再去死一回。
岚跪在他跟前,“你这条命是我换回来的,你就这样去死,对得起我吗?!”
顾长里忍着蚀心的痛,活下来了。
后来岚还央求自己夫君给他安排了这门差事,顾长里已经活得行尸走r_ou_般,被动地接受了这一切。
也是个可怜人。
疏月抬手拍了拍他的肩头,无言安慰。
顾长里趴在桌子上,醉眼蒙眬,“疏月,你说人生怎么这么难呢!我这条命是她给的,死都不能死。”
疏月默默地听他说话,不置一词。
街头颇冷,疏月徒步回去,一双手已经冷得不行。
等她回到宅院,看到坐在院子里跟澜月谈笑的左苍玉,她的心冷得像掉入了冰窖里。
澜月抬眸,见她回来了,连忙起身,“姐姐,你回来了。”
疏月立在门口,冷着一张脸,盯着左苍玉,“他怎么在这里?”
凌夫人这时从屋子里走出来,呵斥了疏月一句,“这是家里的客人,疏月,不要无礼。”
左苍玉淡淡地笑,说道:“天气冷了,我给你们送些衣物和棉被来。”
凌夫人转而看向他,面庞已经浮现笑意,“难得左侯爷有心,您再坐一会儿,我的茶快泡好了。”
“麻烦伯母了。我就略坐坐。令嫒这刺绣不错,真是赏心悦目。”左苍玉彬彬有礼,十足的晚辈样子。
凌夫人越看越中意。
疏月沉默着,走到了澜月身旁。
凌夫人又不放心地看向她,“疏月,左侯爷是你们父亲的忘年之交,以前也跟我们凌府有过来往。”
哪里来的忘年之交,不过是那时候假意假心地往府里跑了几趟。
疏月伸手,直接握紧了澜月的手指,澜月有些诧异地看着她,觉得她如临大敌的样子,像自己的领地被侵犯一样。
“天色也不晚了,左侯爷,你府里娇妻恐怕还等着你。”疏月淡淡地说道。
凌夫人的脸色忽然有些不好。她当然知道左苍玉前不久刚娶了崔家的女儿。
左苍玉依旧安之若素地坐在澜月的绣架旁边,“我想尝尝你们凌府的手艺再回去。”
凌夫人这才欣慰地笑了笑,给澜月递了个眼色。
澜月的手被疏月攥着,被衣袖遮着看不出来。
左苍玉看着这两个女人并肩而立,慢慢的也看出了些端倪,眸色变得幽深起来。
竟然当着他和她们母亲的面,这两个女人就调起情来了。
澜月倒没有觉得难为情,她只是觉得不妥,于是她轻轻扯了扯疏月的袖子,轻声唤她:“姐姐……”
她的声音软绵温柔,疏月更紧地握住了她的手,然后忽然一用力,拉着她就往厨房走去了,“澜月,我们一起去准备饭菜!”
“好……”
澜月就这样被她姐姐拉着去了厨房。
凌夫人对着左苍玉勉强笑了笑,“她们姐妹感情好,左侯爷您稍等,饭菜很快就好的。”
左苍玉表情淡淡的,“不急。”他放在袖子底下的手却蜷缩了起来。
疏月紧紧攥着澜月的手指,把她拉到厨房里。
澜月低喃道:“姐姐,你弄疼我的手了。”
她这才稍稍松开些力道,却依旧抓着。
“不是跟你说了,少跟左苍玉那些人打交道,他那个叫郗琅的朋友如此不堪,他本人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刚娶了妻,就天天不回府,只在外面浪荡。这样的男人,不是好东西。”
澜月就静静听着她训话,听到最后一句,忍不住笑了笑。
“他又没有对我怎么样,他今天来这里也不是冲着我来的,是为我们母亲而来,也算是故交,姐姐为何反应如此激烈?”澜月顺了顺疏月的脾气,像在安抚一只生气的大狸猫。
疏月抿着唇,却笑不出来,她知道左苍玉的心思,这太令她膈应了。
“总之,以后少跟他打交道,你不是他的对手。”
澜月没有放在心上,只当她小题大做了。
疏月就待在厨房没有出去了,她帮澜月生了火,坐在炉灶后面添柴。
火光映着她心事重重的脸庞,澜月看了看,然后忍不住走过去,摸了摸她温暖的脸颊,“姐姐,别想太多了,我不会被男人勾走的。”
第15章 原来如此
做的是水蒸ji蛋、葱花豆腐和一瓷碗笋汤。今日多了个客人,疏月只好临时摊了个薯粉大饼,只撒了盐,有些味道便可。
对于吃惯山珍海味的左苍玉来说,这几道菜无疑非常寒碜。
凌夫人盛情邀请,看到这几道菜还是咯噔了一下,她侧头,看向旁边的昙奴,今日她特意嘱咐要去买块r_ou_回来的。
昙奴面上为难,不好意思说那块r_ou_被澜月小姐拿去腌渍,做了腊r_ou_。
左苍玉却不嫌弃,拿起筷子吃了一口,然后说道:“令嫒手艺真是令人惊喜,比起我府中厨子也不逊色。”
凌夫人这才露了喜色,“既然小侯爷喜欢,那就多尝尝。澜月。”
澜月迟疑地拿起筷子,知道母亲这是让她去伺候侯爷夹菜。
旁边的疏月忽然起身,淡淡地说道:“我来。”
左苍玉咬着筷子,细细咀嚼嘴里的豆腐,咽下去才反应过来应该把筷子拿开了。
疏月用一小碟子装了一片青菜叶,递到左苍玉面前。
她的手指并不好看,但端着瓷碟过来,左苍玉还是心动了一下,有些期待。
“侯爷,你吃吧。”
不由分说,那片青菜叶便塞入了左苍玉的嘴巴里。
左苍玉被呛得咳了一下。
“快喝水。”
疏月又给他狠狠灌了一口茶。
左苍玉被动承受着,也不反对,只是有些狼狈和无措。
疏月实在太粗鲁了。
凌夫人在一旁看着,心中有气,“疏月,你这是做什么,又不是喂小猫小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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